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祸国·来宜 第十六回 苏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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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从未见过你这种病,发誓有朝一日一定要治好你。”

时鹿鹿嘲讽地笑了笑道:“所以儿时的我对你来说,不过是个新奇玩具,特殊病人,对吧?所谓的善意、友情,都是借口?”

姬善很认真地想了想,回答:“如果你没有那个病,我根本不会注意你,更不会靠近你。”

“你……”时鹿鹿正要发怒,姬善道:“但靠近你,认识你之后,我便……放不下你了。”

满腔怒火瞬间消弭。

时鹿鹿看着姬善的脸,仿佛宿命精心为他构造的一张脸,淘气跳脱也好,冷漠薄情也罢,一颦一笑,都让他无法抗拒。

姬善忽然又拿起锄头去挖另一侧,另一侧埋得更浅,几下就拉出了布袋的一角,再用力一拽,把整个包袱拖拽出来。

时鹿鹿认出了这个包袱——是当年姬善送他的临别礼物。

“你走后我才想起,这些都没来得及给你。现在,你还要吗?”她拎起布袋的一角,平静却又极具杀伤力地问道。

***

圆月银辉,跟烛火一起照着长案,案上摆满物件。

因为有三个房间,这一次六人不用挤在一起,因此走走喝喝住一间,看看吃吃住一间,他和姬善住一间。

姬善翻看医书,他则看那些礼物。

第一样,是一根芦苇。芦苇被风干了,上面残留着许多污渍,闻了闻,还有一股淡淡的药味。

他熟悉这股药味,于是就找到了它的出处——姬善曾用它藏在池塘里,然后被他拿药泼了个正着。

她当时溺水晕过去了,是后来刻意去找回的这根芦苇吗?

第二样,是一个瓶子,是他当年装金创药的瓶子,他送给了她一瓶,她为何拿来送还给他?带着这样的想法,时鹿鹿伸手,费了好一番工夫才打开瓶盖,里面飘出一股幽香,跟她当年送他的香囊一个味道。

而那个香囊,他走得匆忙,没有带走,也不知是不是跟着旧房子一起灰飞烟灭了。

第三样,是一双竹筷,筷尾雕刻着“十”字。跟香囊上的一样,歪歪扭扭,雕工平平,想来是小姬善自己做的。他们曾一起吃过半年的饭,回忆起来,恍如隔世。

第四样,是一包细碎的褐色种子,他不认识,但是猜得到——是黄花郎的种子。

第五样,是一个陶器花瓶,瓶身是一张微笑的人脸,丑得可爱,还有点像她。

第六样,是一盏小灯,灯上画了瀑布、碧潭和道观,画工普通,但很好辨识。

第七样,是一本书,只有第一页写了字,后面全是空白的。第一页上写着:“我今天想起了阿善,快往下写,快往下写……”

一共七样礼物,每一样都在提醒他不要忘记她。

然而最终没被带走,只能埋在尸体旁,成了独属于她的十五年的秘密。

时鹿鹿情不自禁地回头看姬善,她在看书,可又何尝不是在等他的反应。

别信她。

她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救伏周。

要救伏周,就意味着要封印你。

你和伏周不能同时出现……

一句句劝阻的话,在他耳畔不停响起。伴随着伏周信誓旦旦地说过的“神谕”——“你会死于她手”。神谕——时鹿鹿,会死于姬善之手。

诅咒入骨,相思无解。

时鹿鹿忽然笑了起来,越笑越大声,笑得姬善不得不放下书扭头看他。

“你赢了。阿善。你赢了。”

姬善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

“来吧,让伏周,出来吧。”他凝望着她,一字一字道。

姬善走到时鹿鹿面前,伸手,捧住他的脸。

小鹿般的一张脸。

事情发展到这一步,坦白说,已经超出她的预料。她本以为伏周是本体,时鹿鹿是寄生,但现在看来,时鹿鹿才是本体,伏周是寄生。

因为儿时的经历太过痛苦,小小的小鹿幻想有一个人能保护他、救他。于是伏周就此诞生:用剪刀谋杀胖婶,指点他好好习武读书,不要暴露真实性别,还杀了进入溶洞的巫女救了小时候的姬善。

再然后,当时鹿鹿被强行带回听神台后,伏周彻底掌控了这具身体,他代他接受蛊王之战,代他跟阿月诀别,代他成为大司巫,代他不带情绪地活下来……时鹿鹿不知道,他只知道自己被关在了不见天日的小黑屋里,怨恨生长,无法宣泄。而当雷劈身体,伏周昏迷的时候,夺回身体的时鹿鹿开始了疯狂的报复……

怎么治这种病?

怎么救这个人?

她走的是一条前所未有的医之道,因此,没有先例可循,每一步都要自己摸索。

“第二个。”她的声音宛如梦呓。

“什么?”

“离魂症,你是我遇见的第二个。”

时鹿鹿一震,问:“还有谁?”还有谁跟他一样身陷囹圄,以自己为敌,与另一人同体?

“阿娘。”

时鹿鹿震惊。

姬善松手,往回走了几步,秋姜临行前说的那句“真心换真心”在她脑海中闪烁浮现,仿若鼓励。

“阿娘得了离魂症,是两个完全不一样的人。一个她,温柔贤惠,擅长绣花,对一切都逆来顺受,从不反抗;另一个她,拿刀杀了丈夫。”姬善必须握紧自己的手,才能继续往下说,“达真人没有杀儿子。杀人的是阿娘。”

时鹿鹿忽然想起他的小婢女曾说过一句话:“吹牛不打草稿。要真会看病,先治好你娘吧。”也就是说,连小婢女都知道她娘有病,而儿时的他,没有留意这一点。

“如果是妻子杀夫,按照律例会判死刑,但若是父亲杀子,在父权胜于律法的姬氏家族里,可被谅解。所以,达真人对外宣称是他杀了儿子,出家赎罪,官府便也不再追究了。”

时鹿鹿看着低着头攥着手的姬善,有些难过。他的童年那般不幸,但他以为,起码姬善是快乐的,她总是笑得那么没心没肺,而且那么自信,像备受宠爱长大的孩子。

但其实一切早有前兆——比如脱掉外衫后,看到的满目伤痕。

“你和伏周彼此知道对方的存在,但阿娘不知道。她不知道是她杀了丈夫,搬到连洞观后,达真人迷上了炼丹,耗费巨大,阿娘变卖了首饰古玩,最后实在没钱,就开始刺绣补贴家用。她绣啊绣,绣得眼睛都花了,然后,她变成了另一个她,冲进炼丹房,把东西全砸了。我和达真人试图拦阻,不小心被烫伤。阿娘砸完,心满意足地睡着了。我和达真人一起收拾残局。达真人让我不要告诉她,说不知道才能活下去。”

姬达在巫神殿的记录里是个庸碌之人,一生无所作为,却没想到如此大义。

“阿娘对我一直很好,非常非常非常好。”姬善一连说了三个非常,眼神充满孺慕,“后来遇到琅琊,虽也对我不错,但毕竟不是阿娘。”

时鹿鹿有点小意外——在巫神殿的记录里,琅琊用元氏要挟姬善成为姬忽的替身,没想到后来居然对她不错?

“阿娘为我变成了另一个人,为我杀了丈夫,为我砸了公公的丹房,最后还为我……死了。”

“她怎么死的?”

“汝丘大水,所有人都上山躲避,道观住满流民,为了食物自相残杀。阿娘为了保护我……”姬善眼中浮现出一片水光,这是时鹿鹿第二次看见她的眼泪,第一次是小姬善说想阿爹,第二次是大姬善说阿娘。

“她再次变成另一个她,拿着扫帚疯狂阻挡那些流民,然后冲我喊——跑!

快跑!我一咬牙,跳进水里拼命地游,想着要去报官,或者找人求救。我游啊游,游了好久,大水茫茫,连县衙都淹了……我被冲到一棵树上,挂在上面两天,幸运地遇到了姬家人的船。”

此后,遇到崔氏,传奇开始。

但在传奇之前,九死一生。

“琅琊没有食言,她找到了阿娘。她把两个男人带到我跟前,对我说——他们吃了她。”姬善想:要剖析自己原来这样难,她的秘密像一层层裹在身上的纱布,因为裹得太久太多太紧,已跟骨肉相连在一起,每剥一层,都像是在剥皮。

“那两人痛哭流涕地跪在我面前,求我原谅。他们说大水淹了半个月,观里什么吃的都没有,他们只能吃人;他们说阿娘疯疯癫癫的,反正也治不好了,为了生存只能这么做;他们愿意做牛做马赎罪……他们说了很多很多……琅琊说,你可以杀他们,我保证不会有任何麻烦;也可以一直关着他们,每当心情不好时就去牢房抽他们一顿;你还可以放了他们,让他们改过自新重新做人。你,选哪种?”

琅琊一向如此,在她二十年的姬家主母生涯中,一直杀伐果断,冷静到冷酷。

“我想啊想,想了三天三夜,跟琅琊说:我选第四种。我把那两个男人关起来,用他们试药。喂毒,毒发,治好,再喂……周而复始。我有一个药人坊,里面全是这种恶贯满盈的药人,当年追杀喝喝的那帮人也在里面……我用从他们身上试好的药,救了很多人。我觉得,我做得对。我觉得,这是他们最好的归宿……直到有一天,有个人进了药人坊,把所有药人都放了。”姬善说到这儿,本想叹息,但声到嘴边,变成了微笑,“你猜那个人是谁?”

时鹿鹿根据巫神殿的档籍手册迅速过了一遍,得出结论:“姬婴?”

“对。白泽公子姬婴,在琅琊病逝,继承家族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跟我道歉,然后把我的药人都放了。我很生气,这哪是道歉?分明是阻挠。他把我很用力地抓到镜子前,让我看镜子里的自己,说:‘你真的知道自己是谁吗?’”

醍醐灌顶,甘露洒心。

凡心两扇门,善恶一念间。

“我看着镜子里的人,想:对啊,我是谁?因为是姬忽,所以无视律法滥用私刑;因为是姬忽,所以衣食无忧任性妄为;因为是姬忽,所以玩弄人性不负责任……可我不是姬忽。而真正的姬忽,根本不会做这些事。”

真正的姬忽在如意门抽筋剔骨,浴火重生,为天下孩童而活,为终止罪孽而战。而她这个假姬忽,享受着原本属于她的一切安逸富贵,胡作非为。

“我选错了。我应该把那两个男人还有那些村民,全都交给官府,这才是唯一正确的处理方式。可琅琊没有给我这个选项。因为在她心中,也是没有律法的存在的。”

因为无视律法,姬家做了那么多错事;因为无视律法,天下多了那么多无冤可申的平民。她从平民中来,原本胸怀大志,想要成为最好的大夫,却在权势中逐渐迷失,忘却了自己是谁。

“从此姬婴变成了我梦里的船,沉甸甸地压在身上,时刻提醒着我,要像阿娘起的名字那样——善良。”

对很多人来说,善良是最无用之物,但是若没有善良,道德将沦丧,秩序将崩塌,人类也必将灭亡。

“姬婴问我,想好要做什么了吗?我想了很久很久,告诉他,我要偿还姬忽和姬善身上的因果,等全部还清了,我就回家,做回真正的自己。”姬善说到这儿,抬眸深深地看着时鹿鹿,“所以,我来宜国找阿十。我要——报答你。”

四目相对,一时无言。

时鹿鹿想:命运弄人,戏谑如斯。他的童年,她的童年都过得那么苦。而成长也没有带来幸福,他在仇恨的泥潭里无法自拔,她在泼天富贵中迷失自我。再相遇更是悲剧一场,他迷上她,却只会用情蛊命她爱他;她为救赎而来,唯一的办法却是抹杀他……

“来吧。报答我,让伏周……出来吧。”时鹿鹿想,他累了。

其实,这三年,挺累的。

伪装成性格不一样的人,挺累的;与赫奕那样的人为敌,挺累的;

用蛊王去操控下属,挺累的;

连喜欢的姑娘都不能亲近的禁欲生涯,挺累的……那些曾经沸腾、翻滚、不达目的不罢休的怨恨,在这一刻,通通被疲惫占领。他想,到此为止吧。就这样,让她赢。

他跟她之间,起码有一个人能称心如意,可以了。

更何况,姬善此刻看他的眼神如此悲伤。

时鹿鹿道:“你觉得我在骗你?我是不能对你说谎的……我知道了,你不知道怎么让伏周出来。其实……我也不知道。”

原来伏周在六岁时出来过,挪着肥胖的身体爬到榻上安插了那把剪刀。

也在十一岁时出来过,拔下巫女的发簪杀了巫女救了阿善。

还在十二岁时出来,彻底封印他取代了他……这些他都不知道。他一直以为是一个叫伏周的丫头把他关进了小黑屋,直到雷劈后,他在漆黑一片的世界里看到了光,他朝着光奔跑……睁眼时,看见蓝天白云,以及,躺在地上狼狈不堪的自己。

他当时还以为是因为木屋没了,所以自己才被放出来。

雷电没有劈中他,却把他电了个半死。他无法动弹,一开始躺在地上看天,后来被巫女们搬到榻上看天,再后来木屋重建好了,他被搬到木屋的榻上看天。

他很奇怪,为什么巫女们一口一个大司巫地喊他。她们为他穿上司巫袍,请他处理巫族事宜,对他毕恭毕敬无不应从……但很快醒悟过来——他就是伏周,伏周就是他,他们是一个人!

这个发现让他震惊了很久,而当震惊过后,则是狂喜。有机会了!他有机会报仇了!

他开始谋划一切,想要杀死赫奕;他察觉到体内有不对劲的一股“意念”,于是警告对方再乱动就杀人;他用十二年里听到的全部细节来伪装自己,再用巫蛊控制一切……

他以为自己天衣无缝。却不知,赫奕早已看透。

更重要的是,伏周再次找到机会掌握了他的身体,并跟赫奕一起拟定了对付他的计划——他们把他送到了姬善手中。

时鹿鹿看着眼前的女子,想:他们怎么就知道他会爱上她?毕竟,她并不是什么倾城倾国的美人。她有那么多缺点,性格也一点都不温柔可爱,为什么,自己就会渡不过这道劫?

最终他找到了答案——多么显而易见的事,伏周知道——早在汝丘时,他就已经喜欢上她了。

一切都在十五年前就已注定了啊……时鹿鹿冲姬善黯然却又温柔地笑了笑,道:“我真的不知道。对不起啊,阿善……”

姬善突然走过来,将他一推,他身体往后倒,抵在了墙上。

然后,她分开双腿,坐在了他腿上。

时鹿鹿一怔,继而大惊,她、她这是要……姬善反手拆掉束发的丝带,满头秀发瀑布般飞落下来,发丝染着烛光,如蒙雨珠。而那只白皙如玉的食指,就那样轻轻软软地点在了他的眉心上,然后,沿着鼻子下滑,暧昧地停在唇间。

她凑到他跟前,双眸亮得逼人。

“你……”他一张嘴,舌尖便触到了她的手指,忙不迭地缩回来,一张脸涨得通红。

不行,阿善,不行!我不能够!你知道我不能够!

“我想知道,为什么蛊王在身,就必须禁欲?”近在咫尺的距离里,她的每个气音都喷在他脸上,令他难以抑制地颤抖。

“如果破戒,会如何?你,不想知道吗?”说着,她侧过头亲了下来。

时鹿鹿无法动弹,无法呼吸,甚至,无法思考。

只能眼睁睁看着对他而言极致**的红唇伴随着他最爱慕的长发,一起覆过来,直将他吞噬……

***

一根食指点在了姬善的眉心上,却没有下滑,而是慢慢用力。以至于她的头不得不往后仰。

马上就要完全贴合的嘴唇就那样擦着对方的鼻尖离开。

那是时鹿鹿的手,在最后的关键时刻,推开了她。

姬善试图再次靠近,然而点在眉心的手指,上移来到了她的神庭穴。

“停。”冷漠的声音,平静的语调,以及映入眼帘的一双深邃无波的眼睛都在宣告一个事实——

“伏周?”姬善一怔道。

再看眼前的男子,少年气质**然无存,留下的只有深不可测的威仪和拒人千里的冷意。

她下意识想要起身,却被他箍住腰重新按压在腿上。

“别动。”

伏周皱眉,烦躁和欲念闪现在深黑眼底,像一座藏在海面下的火山就要喷发。

姬善顿时不敢动了。

随着伏周的到来,亲热虽被中止,暧昧却似越浓。

她张了张嘴巴,忽觉尴尬。面对时鹿鹿,她知道她可以尽情**,时鹿鹿只会紧张、逃避、不知所措;可对着伏周,就哪儿哪儿都很不自在,尤其他的眼神又冷又热,凉得刺骨,热得灼人。

“那个,这法子原来……还真管用啊……”她僵硬地坐着,给无处安放的双手找了件事做——把披散的头发拢在一起,但丝带不知扔哪里去了,只能用手抓着。

伏周皱眉道:“小鹿未经人事。”

她下意识地问:“难道你经过?”

腰间的手紧了一分,把她压向他,然而与动作截然不同的,依旧是寒意翻涌的声音:“伏周是女人。”

姬善目瞪口呆,在心中骂了一句贱人。

她与他紧密贴合,怎会感觉不到他的身体变化,都这样了还说自己是个女人……时鹿鹿说得没错,此人是个贱人。

姬善顾不得再抓头发,伸手去推他道:“放开我!”

他的食指在她的神庭穴上轻轻一按,姬善顿觉一股热力从头顶一路往下蔓到了脚尖,又酥又麻,一言难尽。

他跟时鹿鹿真不愧是一个人。时鹿鹿用巫术让她不能动,伏周则用医术让她不能动。

不过由此也可以证明:眼前这个,确实是伏周,会医术的伏周。

“你恩将仇报!”她不满地怒视对方道,“我把你救了出来,你却这样对我!”

他凝视她片刻,胸膛一挺靠近一分。而他箍在她腰上的手也紧了一分。

姬善心中“咯噔”一声,莫名就涌出了某种叫作“畏惧”的情绪。这种畏惧,数十年来,从未有过,她道:“你、你想做什么?”

“吃了你。”

姬善震惊。

伏周脸上沉静无澜,眼瞳却在深黑和浅黑之间不断变化,看上去妖异极了。

而且,他的身体非常烫——太烫了,以至于她意识到不太对劲——这应该不仅仅是情欲时的反应!

伏周一点点地朝她逼近,慢慢张开嘴巴,他有两排非常整齐好看的牙,平时说话和微笑都只能看到一条线,然而此刻,牙齿全露,鲜红的牙龈露了出来,仿佛面对猎物时的狼。

眼看那森白牙齿就要啃上她的脸,姬善闭上眼睛尖叫出声:“阿十……”

她的心“怦怦怦怦”。

预料中的疼痛并未来临,姬善睁开眼睛,看见伏周定在了面前一分处,目光在她脸上巡视,似在寻觅什么,然后,似找到了。他慢慢地往后退。

新鲜的空气重新回到鼻腔,她再次试图离开。

“别动!”这一次的声音里,多了许多警告。

姬善不敢再动。

偏偏这时,房门“吱呀”一声开了,吃吃冲进来道:“善姐善姐不好了,出大……啊……”

看到屋内的情形,吃吃捂住眼睛,转头就跑道:“你们继续,我等会儿再来告诉你……”

此情此景,似曾相识。

但这次,姬善不再游刃有余。恐惧笼罩了她的身体,她觉得自己再次站在了悬崖边上,因为恐高而不敢动弹。

伏周微垂着眼睛,手指在她腰间轻抖。

火山在熊熊燃烧,附近海水跟着滚烫,鱼群瞬间死去,船只也被侵蚀。熔浆无法熄灭,一旦形成水汽柱就意味着全面崩溃……姬善想:他怎么了?他到底怎么了?难道这就是蛊王的反噬?这就是破戒的后果?

“施针!”伏周突从牙缝间挤出两个字。

姬善立刻反应过来,这是让她使用银针,但是,药箱在很远的地方,她又不能动……

伏周伸手一招,地上的药箱立刻飞了过来,落在姬善脚边。而这么一个动作,令伏周额头冒出了无数颗汗珠。

“快!”

姬善连忙打开药箱取出银针,问:“怎么做?”

“按我之前做过的!”

之前?是山洞里那次?当时她趴躺着,如今却是坐在他身上……但时间由不得犹豫,姬善将一枚银针扎进了他的哑门穴。

伏周闷哼了一声,表情显得更加痛苦了。

姬善没有停,脱掉他的衣服,然后用手摸准穴位,一路往下,扎至腰阳关。

随着银针一根根进入,似将冰凉海水源源不断地借调至火山处,慢慢地,灼热消退,身体转凉……

姬善紧张地盯着伏周,伏周的呼吸由重变浅,直到一盏茶后,才长吁出口气。他看了姬善一眼,伸手将她慢慢推开,显得无比疲惫。

姬善从他身上离开,跪坐到一旁的空榻上,忍不住问:“到底……怎么了?”

伏周沉默了好一会儿,还是答了:“你方法不对。”

“什么?”

“你催动情欲,想要诱我破戒……”

姬善连忙纠正他道:“是时鹿鹿,我针对的对象是时鹿鹿。不是身为女人的你。”这一点必须说清楚。

伏周无视了她的声明,继续道:“蛊王发现了,决定吃了你。”

姬善的脸“唰”地白了。刚才,他是真的要吃她啊?!可她更加不解,问:“蛊王为什么要吃情蛊?而不想着——**?”

“蛊王不是生出来的,是吞噬同类进化而成。所以,跟普通虫子不同,**不在它的思考范围内。它受到你的吸引,觉得你对它是个大威胁。”

“时鹿鹿明知如此还要给我种情蛊?”

伏周冷冷道:“他不知道。毕竟,在此之前没有大司巫这么做过。”

“宜国的大司巫们还真循规蹈矩啊。”

“不是不做,是不能,亦不敢。”

姬善突然用一种奇异的眼神看着他,以至于伏周不得不挑了挑眉,问:“有话说?”

“你话好多。”不是不爱说话的吗?之前掉下悬崖出现那次也是沉默寡言的,今天却破天荒说这么多字。

伏周似被噎住了。

姬善“扑哧”一笑道:“好啦好啦,我知道你刚才对我轻薄是为了救我,对我解释这么多是为了保护我。谢了,我领情。”她跳下榻,捡起地上的丝带,走到镜子前将头发重新扎上。

姬善看着镜子里的秀发,不知怎的就想起了时鹿鹿为她梳头时的情形,呼吸一窒。

伏周出来了,意味着时鹿鹿重新被关进了“黑漆漆的、什么也看不见的地方”,但因为能听见,所以能听到她和伏周的对话……姬善握紧丝带,抿抿唇,回头问:“他还会出来吗?”

“会。”

“你怎么知道?”

“我能感应到……”伏周垂眸道,“他还在。”

她有些艰难地说道:“那、岂非、没有、治好?”

“时机未到。”

姬善想起他之前说的“要巫死”的话,此刻所指的时机,是不是指这个?

伏周忽道:“给我药箱。”

姬善将药箱推过去。

这一路上,她都没有给时鹿鹿治疗,因此他的伤迟迟没好,刚才经过蛊王的一番闹腾,再次渗血。伏周打开药箱,辨析一番后,熟练地给自己上药。药箱里还有纸笔,他提笔写字。

姬善以为他在开药方,可探头一看,写的是:“他不能视,机密笔谈。现编暗语,区分我俩。”伏周写完,将笔递给她。

姬善接过笔,看他冷淡的样子,不知为何就有点心痒,于是写道:“小可爱。”

伏周看着这三个字,皱眉。

姬善歪了歪脑袋道:“我问你是谁,你回答这三个字,我就知道是你。”

伏周严肃的脸果然有些崩裂:“换一个。”

“不,我就要这个。”姬善挑衅。

伏周睨了她片刻,最终放弃了,沉声道:“我要睡了。”

姬善做了个请便的姿势,然后转身走到门边,一拉房门,吃吃摔进来——果然又在听壁脚!

“啊哈,你们这就聊完了呀?天色不早,是该睡了。鹿鹿,早点休息,好好养养……”吃吃挥手道。

姬善弹了一记她的脑门,道:“说正事!发生了什么大事?”

“啊,对!陛下驾崩了!”

短短五个字,却无异于五道惊雷,震蒙了姬善,也把本要睡觉的伏周惊得重新坐直了。

***

看看拨亮灯芯,把灯台压在璧国的舆图上。

汝丘距离图璧有八百里远,快马需跑一天,马车起码六日。

“什么时候发生的事?”姬善问。

“八月十四,三天前。”

“怎么可能……”秋姜就在帝都啊,有她在,昭尹怎么会死呢?

“怎么死的?”江晚衣的那个毒药,根本不致死啊……“不知道。”

“吃吃你和看看辛苦点,立刻快马赶回姬府找秋姜或薛采,问问到底什么情况,伺机行事。我们也加快行程,明日出发追你们。”

“是!”吃吃看看当即转身准备出发去了。

姬善转头看向伏周,伏周沉浸在一种奇异的思绪中,脸上的表情特别大司巫——悲天悯人。

“要派人回宜,知会一下宜王吗?”

伏周回过神来,淡淡道:“不必,他未必比我们知道得晚。”

“那,你有什么想法?回宜?”

“我同你去图璧。”

姬善没往下问,而是对走走喝喝道:“就这样,大家赶紧休息,明日一早出发!”

待得所有人都走了,姬善关上房门,走到伏周面前问:“你在想什么?”

伏周面色冷漠,似不想说,姬善便道:“你若不告诉我,我就不带你走。”

伏周皱眉,沉默片刻后,方道:“在赫奕原本的计划里——卫玉衡刺杀成功,他假死由明化暗,把皇位传给夜尚。如此一来,小鹿会以为自己赢了,继续为非作歹……”

看着这样一张冰山脸评价他自己为非作歹,真是莫名滑稽,姬善忍不住笑了。

“三年来,我一直在想,如何灭巫。最终,我和赫奕达成了一致:欲之灭亡,需先令其疯狂。”

姬善收起了笑,道:“所以赫奕这三年里,任由时鹿鹿胡来?”

“宜国百姓深信巫神,想要拔除这种祖祖辈辈积攒下来的信仰,非常难。赫奕之辛,犹胜其他三王。”

确实,燕王要对付世家;程王要对付自家;璧王虽然有点复杂,但他们要对付的都是“人”;宜王,要对付的却是“神”。

“只能先从让人们不‘信’开始。”

“如何不信?”

“神谕出错。”

姬善心想:确实,当大司巫的话被一次次地证明是错的,他的威信自然下降。可大司巫不完全等同于巫神,通常而言人们只会怪伏周无能,不敢擅自推翻巫神。

“然后,让巫医失效。”

姬善想起,时鹿鹿不会医术,只会巫术。

“当人们发现巫者的占卜不再灵验,医术不再有用,而伤人害人的巫术肆意盛行时,你觉得,他们会臣服,还是反抗?”

姬善回答:“恐惧带来的臣服,迟早会被希望粉碎。”

“没错。真正能令百姓信服的,只有希望。”

这很容易理解,比如去寺庙道观求签拜佛的人里,大部分都是带着“希望自己能更好”的心愿而去的,只有极个别是“希望别人更坏”。所以,象征毁灭的咒,永远比不过象征希望的医和卜。

而当人们发现巫神已不能为他们消除病痛指引前程,只会让他们胆战心惊痛苦绝望时,就是信仰崩塌之时。

“小鹿的作为,在推动和加速巫的灭亡。所以,赫奕决定不阻止。”

“那为什么后来又改变主意了,把他送到我手里?”

伏周看了她一眼,欲言又止。

姬善想,有蹊跷,当即伸手捧住他的脸道:“你和小鹿一体,情蛊对你也是有效的吧?”那么,伏周亦不能对她说谎。

伏周伸出手指,慢吞吞地点向她眉心。

姬善连忙撤离。

“我睡了。”他又说了一遍,倒头睡下。

姬善发现自己手指在抖,竟是气的。此人果然厉害,竟能让她这么生气。要知道时鹿鹿又是试探又是囚禁都没能让她生气,而伏周不过不理不睬,就让她好生牙痒。

本以为救出伏周就是救出阿十,现在看来是她想得太简单了。其实她并不认识伏周,并不认识掌管宜国第一权杖十五年的大司巫。

姬善当即也睡了,有些气恼地想:这么一对比,还是时鹿鹿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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