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闹。”刘重山脸色微变，“我出去一趟。”
绿水村地势算不上好，坑洼许多，被水覆盖时暗流汹涌，危机重重。刘重山只觉得容玉是要下水找以前家里的东西。之前离开有很多东西没带上，鲁氏好几次想回去找，被他拦下。
如今水渠修好，绿水村的积水也要被引走，这让刘重山很难不认为容玉是要回去找东西。可即便积水被引出，厚重淤泥也是能要人命的。
“平日是个靠谱的，这时候怎么就脑袋缺根弦？”刘重山脚步匆忙，出去不久便撞上一个愣头小子。
两人撞在一起，纷纷往后退了两步，呲牙咧嘴揉着肩膀。
“这位大叔你可有见过一个人，比我大一岁，这么高，眉毛是这样，嘴是这样，人长得很凶……”
周坦坦一边比划一边询问，刘重山完全不想理睬这人，想走，却又被拉住。
“他叫赵云义，大叔见过吗？”
“没见过，我不认识赵云义，只认识赵狗娃。”刘重山实在不想和对方多言，扯回衣袖便要离开。
“赵狗娃？”周坦坦大喜，“我要找就是赵狗娃！大叔知道他在何处？”
刘重山脚步顿住，伸出一根手指：“第一，叫我二叔。”
伸出第二根手指：“第二，别挡路。”
周坦坦哪里肯放弃，他一觉醒来没了赵云义的影子，出来找了许久，眼看着天黑还没找到人，格外不放心。
“我那兄弟受了伤，不能在外头，大叔你见过他，告诉我他在何处。”
“和他娘在一块，一边去，别挡路。”刘重山简直烦死了，城门都要关了，这小子却非要缠着他。
“什么？”周坦坦呆立在原地。
“什么什么？松手。”刘重山不想和他多言浪费时间，径直离开。
周坦坦跌坐在地，不可置信口中喃喃。
“狗娃哥的娘死了，和他娘在一块，那岂不是……大叔，你等等我，你等等我啊，你说清楚啊！”
周坦坦爬起来，快步朝刘重山跑去。
“他的尸首在何处，在何处？是谁动的手？我要报仇。”
赵云义没有死在战场上，却死在谷山县。这让周坦坦无法接受，满脑子都觉得是晏国派人刺杀自家兄弟。
刘重山头大极了，这人跑得快，话还密，虎头蜂一般跟着人，不像是问人，倒像是索命。
“什么尸首不尸首的，你小子别跟着我！”刘重山忍无可忍，猛地停下脚步，直接捡起板砖拍在周坦坦脑袋上。
“歇着吧你。”
天色渐晚，刘重山将周坦坦放在路边，脚步越发快了。
到了城门口，正是城门关闭的时辰，城门缓缓闭合，他却停下脚步不走了。
挽着发髻的女子站在门洞里，手里握着一把油纸伞，身形在近旁灯笼左摇右摆的光下忽明忽暗，衣袂飘飞，分明是寻常布衣，在她身上却有几分不同。
面上有三分笑，看着颇为温婉，可若是细品这笑仿若蒙着一层纱，看不真切本意。
“侄媳去绿水村做什么？”刘重山大步走过去，不知为何，竟浑身并不自在，总觉得有人在暗处盯着自己。
“二叔，起风了。”容玉道。
细密雨点落下，旋即噼里啪啦砸落。天边些许霞光早已不见，黑沉沉的天空之中唯有雷光闪烁，轰隆隆炸响。
“是起风了。”刘重山站在门洞里，看向容玉的目光多了几分探寻。
“你去绿水村寻什么？”
“没什么。”
漆黑油纸伞打开，刘重山往旁边站了一些，远离容玉。
“我不用打伞。”他道。
往前走了一段路，刘重山揉了揉被雨水打湿的头发，说道，“赵狗娃回来了，他没死。”
“恭喜。”
“……你就没什么想说的？”不知为何，两日不见，刘重山觉得这个侄媳与之前有些不同。
容玉盯着伞柄纹路，垂眸道：“我要去寻亲，有劳二叔帮忙遮掩一二。五年来多谢二叔关照了。”
刘重山愣住。
“当年的银两十倍奉还。”容玉接着道。
“不是，不是说这个。”刘重山抓耳挠腮，只觉得事情麻烦，“赵狗娃死了，你守着这个家不肯再嫁。如今他回来了，你却要走？寻什么亲、你有什么亲？五年都没人来找，那种亲算亲吗？
“你就说，你是不是看不上赵狗娃，顺便寻了个借口？”
容玉摇头。
“亲人还是有的，有劳二叔帮忙劝一劝婆母，我便不回去了。”
“放屁！你说的什么混话？”刘重山一把抓住她的衣袖，大步往前走。
“赵狗娃是个刺头，你不乐意也正常，旁的我不管，你要走别和我说，去找鲁桂花当面说。别什么锅都让我背！”
鲁氏正在吃饭，听到开门声，立刻抬头，放下饭碗冲过去。
“玉儿啊，怎么才回来？有没有淋雨？怎么拿着伞衣服都湿了？”鲁氏发觉容玉衣角湿了，连忙拉着她进屋。
“小芳去煮姜汤，这么冷的天，得了风寒就不好了。”
鲁氏口中念叨，翻出衣服放在床边，又去厨房端了饭菜。
“羊杂汤还是热的，加上烧饼一起吃，吃完喝了姜汤就睡觉。”鲁氏摸了摸容玉的头发，发觉没有湿，这才放心。
刘重山站在屋檐下，衣角滴水，他觉得自己像一条狗，谁都能路过踢一脚。明明他才是淋雨的那个。
容玉吃了饭，被鲁氏盯着喝了一碗熬得浓稠的姜汤，刚要说话，就被鲁氏抢先开口。
“玉儿啊，狗娃没死，他回来了。”
容玉点头，刚要说话，又被抢先。
“娘知道，狗娃是个不懂事的，你若看不上他也情有可原，你就给他一次机会。若是不合心意，往后咱们就不要他，娘给你另寻一桩好亲事。”
容玉：“……”竟不知怎么回。
“你就给他一个机会，让他表现表现。”鲁氏心中自家儿子是配不上这个儿媳的，这么多年她也看出来了，论贴心还是这个儿媳贴心。
此刻她无比庆幸这几年没有真的将儿媳嫁出去，她心如死灰，觉得儿子死了，不能耽误儿媳，一心想着给她的玉儿找个好人家。
结果兜兜转转几年，赵狗娃竟回来了。
鲁氏泪流满面，抓着容玉的手真切道：“玉儿，娘觉得你和狗娃是有缘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