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不是错不错的问题,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立场。小芳年幼聪颖,见过的事情不少,自然有一番自己理解。小芳不是会委屈自己的人,受了委屈总要想着反抗。”
“玉儿,你呢?”
容玉笑着道:“我幼失怙恃,以往也曾如小芳一般,不怕婆母笑话,若是那日您与二叔晚来两个时辰,定然见不到我。”
自卖自身不过是逃脱手段,因缘际会被鲁氏带回家,是贪恋那份母爱她才留下。如今再看,鲁氏似乎也与旁人一般无异,如枷锁层层将人拘束,不得半分自由。
“玉儿,娘是为你好,你不知没有子嗣傍身,日后会如何艰难。”
“我倒是希望您自私些。”容玉忽觉无趣,这妇人颠来倒去,说的都是这番言语,从头到尾都不听她半句话。或许听了,只以为年幼呓语,并不放在心上。
也是。
真正将她放在心上的人,早已尘归尘,土归土,顶着不该承受的骂名死去。
那人有仁心,有大爱,却偏偏将这份爱分给了天下人,分给了好的坏的,诸如此类之人。
“娘不必多想,亲事往后莫要提起。”
鲁氏忙道:“那是未来的进士,是要当官的,玉儿你年纪小不明白,那是如何殊荣。”
容玉忽然觉得很累,她已经不想再讲道理。
“行,我要嫁的人,若为官要能位居宰辅,护天下黎民,定国邦,安社稷。若为医者,不求他能大医医国,只要他悬壶济世。若为我大盛之将领,当寸土不让,我要他忠江山社稷,而非某个帝王……”
“婆母只管去寻。”
鲁氏愣怔当场,她感受到容玉称呼上的变化,却不知究竟是因为什么,她甚至没有听懂容玉说的话。
“玉儿,你这要求是不是高了些?找个寻常人过日子便是,什么国邦社稷,娘听不懂。”
“国邦社稷就是,边境立着的坟头,就是婆母朝思暮想要去的地方。前朝岁岁朝贡,次次割地摇尾乞怜,如今的国邦就是那一丘丘坟土夺回来的。”
鲁氏愣愣看她。
“你家赵狗娃如此,旁人也是如此,这就是国邦,寸土不可让,让了就对不起那些死去之人。”
刘重山站在角落里,低咳一声。
“嫂子,别想了,反正你也想不明白,回去睡觉。就当侄媳对狗娃一心一意不就成了,别搞那么多事情。”
鲁氏今日是彻底茫然了,听话的女儿忽然叛逆,她的玉儿说了她听不太懂的话。
鲁氏晕晕乎乎回去睡觉。
刘重山靠在墙边,笑嘻嘻看着容玉。
“侄媳妇儿,说说呗,你家哪里的?”
那番话哪里是商户家的女儿能说出来的,刘重山心中暗惊,他以前觉得容玉应该有不错的出身,但也只敢猜是哪家县令家的女儿落了难。
此刻再想想,这哪里是县令能养出来的孩子,哪家女儿选婿能有如此要求?
刘重山心中暗惊。
“四处流浪,处处是家。”容玉摊手,“二叔偷听这么久,过瘾吗?”
刘重山挠头,露出几分不好意思的模样来,旋即正色道:“你在这里有风险吗?”
“那要看哪种。”容玉摊手。
容封那人就是一条狗,她最近已经好几次发现探子,就连隔壁都被人买下换了主人。完全是狗鼻子!
“算了,懒得想这种乱七八糟的事情,睡了。 ”
刘重山慢悠悠踱步回去,却早已心跳如擂鼓。嫂子啊,你好好的过日子不就行了,张罗什么婚事?
第二日,刘重山出门前再三交代鲁氏,让她多关心乔姜和狗子的亲事。
“侄媳年纪还小,要求又高,嫂子还是先从最简单的开始吧。”
鲁氏她不明白是哪里出了问题。
“许是玉儿不喜欢读书人,换一个试试。”
刘重山头大如罗,这是换不换的事情吗?就算赵狗娃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立下战功赫赫,都不一定配得上人家姑娘。
他是看不透想不通,哪家贵女能洗手作汤羹,哪家贵女小时候还和家里做过生意,而且别以为他看不出来,侄媳妇分明是练过的。
能文会武,还有那般眼界,分明是在家中当男儿养的。
这种家庭落了难,那定然是大事,这都三年了都没人来寻,定然是有人将事情压了下来。刘重山抖了抖,他就不喜欢和那些当官的接触,错综复杂,麻烦死了。
“嫂子这事情你别管了,真的,别管。”
山沟沟里落下金凤凰,人家玉儿天天喊娘就偷着乐吧,还想着把人嫁出去。刘重山完全不明白,他这嫂子怎么就如此执着。
“嫂子,你就好好想乔姜和狗子的亲事,若是觉得无聊,连带着把那何云生的亲事也想想。
“要是想了这些,还无聊得狠,那就在家数钱,数一数什么时候能把狗娃的尸骨带回来。”
求求了,别想那些有的没的。
傍晚卤肉宋应邀而来,果然拿了一大块牛腱肉。
“昨晚上有牛摔断腿,衙门看过治不好,就拿去市场上卖。这一块是最好的肉,本来想卤的,可时间来不及。玉儿啊,你就炒一个吧,晚上要吃凉面?多来点蒜,那才过瘾。蒜臼呢,我来弄。”
卤肉宋一边说,一边看鲁氏脸色,见她面上没有不满之色,这才小小松了口气。
容玉在厨房做饭,狗子扶着墙在院子里走动,他的脚已经恢复得差不多,只是暂且不能多走路,也不能拿重物。
跛脚如今算是好了,不过之前跛着脚走路已经习惯,如今再改有些艰难,需要一步一步慢慢来,刚走一会儿,便满头大汗。
“我看这鲁妙手医术不错,狗子都快好了。”卤肉宋试图和鲁氏搭话,可鲁氏目光空洞,根本没有察觉。
卤肉宋摸了摸鼻子,继续剥蒜。
凉面配上炒牛肉,再加上几样凉拌小菜,在夏天吃是极好的。吃过饭,卤肉宋见气氛有些奇怪立刻起身告辞。
第二日,他趁粮铺生意不太忙的时候去找小芳,问她家里出了什么事。
小芳撇嘴,倒豆子一般将她娘的事情说了。
卤肉宋听得直挠头。
“这事情还真说不准,不过前头欺负你的人就有点过分了,她长什么样子?”
卤肉宋是谷山县里土生土长的,听小芳一说,便恍然大悟。
“她啊,就燕景明那体弱多病的娘呗。
“外头都说燕景明挑剔,我给你说个不一样的,其实燕景明看哪个长得好看就能看上。
“我邻居家有个姑娘之前被看上,亲事还没一撇呢,他娘就摆谱把人姑娘欺负得差点上吊,连夜直接搬走了。”
小芳张大嘴,眼中闪烁着八卦的光芒。
“小宋伯伯,你多说点,我可真是太爱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