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玉在观察对方的时候,对方也在观察她。
这姑娘约莫是十五岁模样,梳着妇人发髻,穿着半新不旧的靛蓝褂子,一手提着菜篮子,一只手握着砍柴刀。许是因为刚崴了脚的缘故,鼻尖渗出汗珠,被太阳一照,衬得她脸色莹白。一双清凌凌的眼盯着人,满是戒备神色。
像一只虚张声势的小兔子,还是那种黑眼白兔子,真是两根手指头都能掐死。
赵云义觉得,自己一只手就能把人打趴下。
“你问我?”他嗤笑,“先把你的来历交代清楚,我可是听到你与人接头,你是何人?为何在谷山县?若是说不清楚明白,我拿了你见官!”
“我看你才有问题!”容玉怒道,她心中暗惊,没想到自己已经走的如此偏僻,居然还有人偷听。也不知这人偷听了多少,可无论偷听多少,她都问心无愧。
“你这人不修边幅,破破烂烂,手上都是老茧,站着都是叉着腿,我看你这模样,倒像是个逃兵!信不信我喊人抓起去官府好好审问?就看你是哪里的逃兵!”
赵云义见这姑娘说完,就有要喊人的架势,连忙扑过去捂住她的嘴。
“别喊!”
还真别说,这姑娘真猜对了,他还真是临时跑出来的。连日赶路跑死了一匹马,才堪堪到了这里,躺下还没睡够,就迷迷糊糊听又人说话。
听到晏国两个字,顿时精神了。
至于前因后果,他没听到,满脑子都是这人有嫌疑。
“不许喊,信不信老子掐断你脖子?”他手里抓着姑娘的脖子,和想象中一样,还真是两根手指头就能捏死。
容玉就没见过这么不讲理的,直接将菜篮子扣在对方脑门上,抓起砍柴刀就往对方肩头招呼。
她完全有理由怀疑这人才是探子。
赵云义在战场上经历过无数次生死攸关的时刻,第一时间察觉危险向后仰倒,堪堪避开刀锋。他发觉自己膝盖压到了什么东西,又是后退几步,扯掉脑袋上阻碍视线的篮子,就见那姑娘抱着脚,恶狠狠看着自己。
嗯……黑眼白兔似乎要变成红眼兔子。
“压到你的脚,对不住了。”
他心中念头百转千回。首先,这姑娘肯定有嫌疑,只要和晏国有关系的都必须重视。其次,他这次是被关禁闭,偷偷跑出来的,真论起来算逃兵。
斟酌了片刻,赵云义面上露出一个自以为和善的笑容。
“这位姑娘,实在对不住。我这刚睡醒,脑子不清楚,你家在何处,我送你回家。这伤了脚,走路就难了。”
容玉皱眉,这人是疯狗吗?怎么态度转变这么快?难不成这人有问题?
“你叫什么名字?”她问。
赵云义不假思索道:“我叫周坦坦,君子坦蛋蛋的周坦坦。”
怎么会有人取这种奇奇怪怪的名字?而且这话也不对啊,容玉看向对方的目光里更多了一层戒备。
“你叫什么?”赵云义眯眼打量她,走过去将砍柴刀夺了去。
“宋玉。”容玉毫不客气用了假名。
“行,知道了。”赵云义仔仔细细打量对方,将容貌记在脑海中,拿着砍柴刀就走。
溜了溜了,他还要去找家人呢。
容玉看着对方撒开脚丫子,叉着腿狂奔的模样,气得肝疼。
“你给我站住!”
“你有本事追上我啊!这刀老子我征用了!你这个探子,以后别让老子看到你!”
容玉:……这是个什么乱七八糟的人!
她憋了一肚子气,对方如同狗撵一般,跑得飞快,别说是她崴了脚,就算没崴脚,那也追不上。
她一瘸一拐走到一棵树旁,用石头砸断一根树枝,拄着树枝去捡篮子和野菜。做完这些,她再看那撒丫子狂奔的‘周坦坦’,人早就没了影子。
伤了脚不好爬山,她只能绕远路走,走了没多久,看到一匹马躺在地上已经没了气息。
这匹马身上什么都没有,没有马鞍,马背上被磨得油光水滑,蹄子都磨出了血。
“这马是累死的?难道是那疯子的?”
容玉心中犯嘀咕,仔细查看周围,还真什么都没有,不是,怎么会有人骑马不用马鞍?
她一瘸一拐都往回走,路上遇到正在挖野菜的鲁氏,将鲁氏吓了一跳。
“玉儿,你这是怎么了?”
“娘我没事,就是崴了脚,砍柴刀也摔丢了。”想到砍柴刀,容玉就生气,那把刀是她早上刚磨的。
“哎呀,那刀有什么打紧的,娘背着你赶紧回去让大夫看看。”鲁氏心疼得不行,忙把手里的东西递给同行人,背起容玉快步往回走。
“这些日子奔波,娘的玉儿都瘦了。”鲁氏一边走,一边哭,等到了地方已经哭肿了眼。
刘重山等人见了吓一跳,忙迎上来。
“这是怎么了?嫂子哭什么?”
容玉这才发觉鲁氏竟是无声哭了一路,心中酸酸涨涨,有说不出的滋味。她忙掏出帕子递给鲁氏,将自己踩空摔倒,回来时发现一匹马躺在地上的事情说了。
众人闻言大喜。
“到了谷山县的地界,那就是谷山县的,既然没人要,那就是我们的。”卤肉宋磨刀霍霍,兴奋极了,“走,咱们去抬回来,我给你们做卤马肉!”
众人原本忙了一天,正没精打采休息,闻言顿时支棱起来。
容玉不放心也想跟着去,被刘重山按住,直接绑在树上,抓了老头过来治病。
“老实待着,你指个方向就行,我们比你路熟。”
这话倒是不假,除了容玉,大家都是土生土长的谷山县人士,卤肉宋更是从小就在附近几个山头玩耍。
一群女眷留在原地生火做饭,见容玉被老头用棍子固定住脚踝,全都笑了。
“赵小娘子,你这就和狗子一样了,你俩还是同一只脚。”
容玉低头一看,还真是,就连固定脚踝的棍子都是一样的。
狗子正埋头琢磨如何做轻便的斗笠,发觉所有人都看着自己,茫然抬头:“要开饭了?”
众人立刻笑成一团,原本担心容玉的鲁氏,也不由笑了。
“这孩子,一心就想着吃饭了。”
狗子挠头,别人笑,他也笑,虽然他根本不知道大家在笑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