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祸国·来宜 第四卷 园有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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蓝天湛湛,白云悠悠。

花朝月夕,山长水阔。

这么美、这么美的,唯方大地。

第十八回 事变

璧国的皇宫里,姜沉鱼已入睡了,睡得很不安稳。

她这些天都睡得不好,因为薛采已经好多天没进宫了,他走前他们吵了一架。她一向知他尖酸刻薄,可当他的讽刺挖苦掉转方向冲她来时,她发现自己完全不能接受。

于是,那些话便在睡梦中反复出现:“再见,璧国的太后。”

“你,如此懦弱的一个女人,还是抱着孩子继续做合家和睦的梦去吧!”

姜沉鱼尖叫一声,醒了过来,发现手里抓着半截袖子,正是之前从薛采衣服上扯下来的。

握瑜、怀瑾闻声掀帘唤她:“娘娘?”

“我没事。你们继续睡吧。”

两个婢女对视一眼,依命放下帘子。

姜沉鱼展开手里的衣袖,上面绣着白泽图腾,她的手指在图腾上轻轻抚摸,眼眶不由自主地红了。

“你这样对我,你这样对我……你忘了公子的嘱托了吗?”

声音颤颤,最终转为了委屈:“继公子之后,你也要离开我吗?”

***

“有人在布局,想从姜沉鱼手中夺权。”天黑了,姬善一边将灯点亮,一边道,“昭尹之死,只是第一步。”

伏周沉吟不语。

“第二步,分裂姜沉鱼和薛采,并制造一些事端,让薛采分身乏术。”

如今的薛采,果然中计,在家闭门不出。

“第三步,诱姜沉鱼出宫,趁机暗杀。”姬善说到这儿,将灯捧到伏周面前,神色严肃,“所以,如果赫奕的计划是得到姜沉鱼的话,现在是个很好的机会。”

伏周抬眸,看着灯光中的姬善,开口道:“你如何得知?”

“我暂时保个密。”

“你为何不把此事告知薛采?”

“很简单,薛采和布局之人,我站布局之人。”

“为什么?”

“我帮亲人,姜沉鱼不是我的亲人。”

伏周的眉毛轻轻拧起。姬善在灯下看他,觉得他跟时鹿鹿真的是区别很大的两个人。时鹿鹿从不这么安静,他会千方百计地想要吸引她的注意,撒娇也好,讨好也罢,哪怕是恶狠狠地凶她时,眼睛里也满满盛着她。可伏周的眼神大多时候是放空的,偶尔看着她,也带着思虑。

可他本不该这样。

他明明知道她就是小姬善,是跟她有过过命之交的故人,而且现在还在一心一意地想要帮他和救他,为什么要对她如此冷漠?明明之前在山洞里还不这样,是那次吃了毒蘑菇后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吗?

姬善忽道:“阿十。”

伏周似有些不耐烦地先皱了下眉,才抬眸看她——眼神冷冷淡淡,不含感情。

姬善心底微凉道:“没事,我只是想叫叫你。”

伏周“嗯”了一声,低头继续不再看她。

灯光照着他的眉眼,虽然时鹿鹿比他更像少年,但伏周身上才有阿十的气息——那个不喜欢说话的、不笑的、有点抑郁的阿十,他在这里。

我找到你了。阿十。我找到你了。

伏周思考了足足一盏茶工夫,姬善便盯着看了他一盏茶时间。

最后,伏周抬起头,回视她道:“你希望赫奕做什么?”

***

如此,姬善等人就在府中住下了。过了好几天,依旧没有吃吃看看的消息,走走担忧得饭都吃不下。姬善看在眼里,起身道:“我再去催催薛采。”

走走忙拉住她道:“别,相爷日理万机,这点小事不好总是去麻烦他……”

姬善叹了口气,正色道:“走走啊,你现在已经不是奴籍了,别总这么卑微啊。薛采这几日都没有上朝,成天待书房里抄经,闲得很,正该找点事给他,再说,堂堂天子脚下走丢了两个大活人,可是很大的事!”

走走喃喃道:“天子都驾崩了,看看吃吃两个平民百姓……”

“正因为天子驾崩,更要维稳。交给我吧。”姬善说罢大摇大摆地出去了。

她毕竟名义上还是姬忽,府内下人人人认识,因此一路畅通无阻地来到书房,结果在书房外,又看见了崔氏。

这一次,崔氏拦住了她道:“先别进去。”

“为什么?上次你就没带我见薛采。”她领她去见了另外一人,今天又不让见,很蹊跷。

崔氏凑到她耳旁低声道:“皇后来了。”

姬善心中“哎哟”了一声:“今天?”糟了!

她立刻转身,跑回住处,推门对伏周道:“来不及了!她们……”

伏周正在查看自己胸口的伤,伤口已经彻底愈合了,闻言抬头,姬善的眼神落到他**的胸上,他第一时间穿上了衣服。

姬善忍不住撇嘴道:“时鹿鹿当年可是全身**地出现在我面前的。而且在听神台,我们一直同榻而眠。你还避嫌?”

伏周果然皱眉,随即转移话题:“什么来不及了?”

“姜沉鱼来了。这意味着,她出宫了。”

伏周面色微变。

“赫奕来不及英雄救美了……要不,你替你哥先把人救了?”

伏周问:“我一个人?”

“你可是大司巫啊!蛊王在手,天下何人是你对手?”见伏周沉吟,姬善急道,“再晚可就来不及了!”

伏周盯着她看了一会儿,终于点头。

“你同意了?”

“走吧。”

***

走走将马车走后门到朝夕巷外的一条小道上,静静地等待着。从车窗正好可以看到皇后的车舆。

据说姜沉鱼临时起意出的门,只带了二十名侍卫,四个跟进府了,外面等着十六个。

“动手?”姬善示意伏周赶紧下蛊。

伏周却摇头。

于是他们等。等了大概半个时辰后,姜皇后面带微笑地出来了。伏周盯着她,眸光闪烁,若有所思。

姬善伸手在他眼前摇晃了一下,道:“看呆了?”停一停,故意道,“赫奕眼光不错吧?姜沉鱼可算是当今天下第一美人了。”

伏周抓住了她的手,然后把手挪开,继续盯着姜沉鱼。

姬善挑一挑眉,不知为何,有点不高兴了,道:“喂!你不是说你现在是女人吗?”

“嘘。”

姬善无语,只好以手环胸冷冷等在一旁。

姜沉鱼上了马车,很快消失在视线内。伏周对走走道:“跟上。”

姬善下意识要阻止,但话到嘴边,硬生生咽下了。

走走驾车,远远地尾随着,担心道:“大小姐,我们这样会被发现的吧?”

“有大司巫在,发现了也有办法应对。”姬善凉凉道。

伏周沉浸在某种思绪中,没有对此做出反应。

走走摇了摇头,没办法,只好跟上。如此走了三条街,车上的喝喝突然起身,面露惊骇。

姬善道:“怎么了?喝喝?”

喝喝的目光四处转,最后尖叫起来。她一叫,走走连忙停下车。姬善连忙抱住她安抚道:“没事了,没事的,喝喝,你听见什么了?”

喝喝捂着耳朵浑身战栗,仍在尖叫。姬善不得不取出银针,正要扎针,伏周开口道:“她听见了伏兵。”

“什么?”

“两重伏兵。外重有三百人左右,里重……将近二十。呈漏斗状,就在前面那条街。”

姬善心中一惊,继而想起,若论听力,伏周才是真正的当世第一。

“也就是说,真有人要行刺姜沉鱼,而且,还安排了两拨……怎么办?”

“等。”

“万一姜沉鱼被杀了怎么办?你舍得?”

伏周一怔,眉头立刻皱了起来。

“哦不,我说的是,你家悦帝可舍不得。”

“你不是要帮布局之人吗?为何又要救姜沉鱼?”

“如果你救走姜沉鱼,她肯乖乖去宜国跟赫奕比翼双飞,布局者的目的就等于实现了。如此一来,大家都不用死,都能开心地活,不是吗?”

“真的都开心?”

“哦,有个人可能不开心。”

“嗯。”

姬善惊讶道:“你知道那个人是谁?”

伏周的目光落到车后方道:“他来了。”

姬善一怔,连忙掀帘,就看见了白泽图腾。

***

“放开我!大胆!我可是公子的姐姐,你们竟敢抓我!”姬善用力拍打抓住她胳膊的两名白泽暗卫。

暗卫们硬生生地挨着打不敢躲避,但也不肯松手。

走走也被擒住了,在一旁怯怯道:“大小姐,好汉不吃眼前亏……”

姬善怒视唯一没被抓住的伏周,道:“你是死人吗?快救我呀!”

伏周心中暗叹一声,没来得及有所动作,一个声音道:“动一下,立死。”

人群分开,一匹白马来到车前,马上人白衣翩然,发刚及肩,正是薛采。

而在他身后,十二名白马铁骑手持弓箭,箭尖不偏不倚地对准马车。

姬善惊道:“薛采,你这是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别动。否则,连人带车,轰……”薛采比了个灰飞烟灭的手势。他个子矮年纪小,偏偏做出这种动作来一点都不显得幼稚,而是令人不寒而栗。

薛采是个可怕的小孩。姬善一直这么认为。

从某种角度来说,姬善觉得他才应该得离魂症,原来恩宠长大的天之骄子突遭巨变被封印了,换了个妖物住进他的身体里,取代他成为白泽的新主人。否则没法解释,为什么一个十岁的小孩子,会有这么可怕的气势。

她自己在十岁时就已经够早熟够惊才绝艳了,但跟薛采一比,就成了玩泥巴的蠢蛋。

姬善深吸口气,露出个甜美的笑容,刚要开口,薛采道:“别笑。你一笑,更不像秋姜。”

姬善心中骂了一句脏话。

一旁的伏周却似忍俊不禁,微微动了下眉。

“小采……”姬善并不气馁,柔声道,“我正要去找你,崔管家不让见。你是知道的,我的婢女吃吃和看看都不见了,我特别着急,等了这些天,你也没给个准讯,我没办法,只好亲自找找看。”

薛采歪了歪头,打量她,乌黑的眼睛,配着巴掌大的小脸,明明该是很天真的动作,却显得很是玩味,他道:“晚上出门找?”

“没办法啊,我身份特殊,白天抛头露面也不合适啊。”

“你白日里出门抛头露面还少吗?善娘,嗯?”

姬善沉下脸道:“我就要这个时候出门找人,怎么地?”

薛采也沉下了脸道:“不怎么地。请大小姐回府。”

十二名铁骑眼看就要包抄过来,姬善忙道:“好!我回!但不要回府。本宫要回宫,为陛下守灵!”

薛采的眉头一下子皱了起来,目光带厉。可姬善不怕。不管怎么说名义上她还是姬贵嫔,地位之高,仅次于皇后,薛采最会装样,她赌他不可能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揭穿她。

果然,她赢了。

“带上他们。”薛采吩咐了一声后,白衣铁骑们继续前行。每匹马的马蹄上都包了布,这么大的阵仗,硬是没发出什么声音。反倒是他们的马车轱辘声,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有些突兀。

但现在,这已经不是她所需要担心的事了。

她和走走被押回车厢里坐着,由白泽暗卫赶车。姬善咬咬牙,突然坐到伏周身边。伏周第一时间往旁边挪了挪,拉出一个拳头大小的距离。

姬善看着这一拳之隔,心中冷哼一声,跟着又挪过去,将伏周逼到了角落里。

伏周不悦地睨她一眼,姬善却故意歪头靠过去,伏周伸出食指刚要将她推开,就听她轻声问道:“能给薛采下蛊吗?”

伏周怔了一下,停下了推的动作,回答道:“不能。”

“为什么?”

“幼虫只能在宜境生存。这里太冷太干。就算种了也活不下去。”

姬善恍然大悟,这才明白为何巫族迟迟没能扩张到其他三国,因为不具备天时地利。只有宜国四季如春,确实适合虫卵孵化。

“可惜了!要能给薛采下蛊就好了,一下解决所有问题。”

薛采在外面咳嗽了一声,道:“我能听见。”

“我随便聊聊的。”姬善死猪不怕开水烫地说道。薛采冷哼一声,没再开口。

姬善刚要再跟伏周说几句,伏周的手指终于点到了她额头,眼中全是警告。

于是姬善也只好冷哼一声,重新坐回到走走喝喝身旁。

走走看着这一幕,心中再次暗叹:造孽啊造孽……铁骑很快在街尾停了下来,等待命令。

姬善叹了口气道:“看来今晚姜沉鱼不会死了。”没想到薛采早有布置,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吵架也好,拒不上朝也罢,甚至闭门不出,都是假象。

话音刚落,喝喝突然再次跳起,眼看又要尖叫,伏周出指如电,在她两耳上一点。喝喝双目睁圆,愣了愣。

“姬善。”伏周突然叫了她的名字,“学着。”

“叫我阿善!”姬善嘴上不满,眼睛却很是专注,看着伏周的手指不停地继续在喝喝各个穴位上拍点,最后落到她的灵台穴上,揉压片刻后,放手。

喝喝不再叫了,而是身体渐软,喘息着趴在了走走怀中。

姬善睁大眼睛道:“这是什么?”

“她听力太好,经常会听到很多可怕的声音,加上儿时阴影,极易诱发惊恐。每当这时,可先封其听觉,再舒缓神经,令她平静。”

原来如此。姬善在心中回味了一遍,挑眉道:“学会了。”眼尾扫去,看到伏周正注视着她,眼眸幽深,像深渊能卷走她的全部视线。

然而不过是瞬间。

当她看到他的刹那,旋涡就消散了,重新将一切拒之门外。

哼,有什么了不起的?你以为还是小时候?我没人可玩才不得不找你玩?我现在有的是玩伴,多你一个不多,少你一个不少……姬善一边胡思乱想,一边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他。

伏周有点受不了她的视线,不自然地别过脸道:“开始了。”

“什么?”姬善刚说完,就依稀听到厮杀声隔着一条街传来——刺客动手了!

她连忙探头出窗,只见薛采还骑在马上一动不动地等着,白泽铁骑们也等着,夜月照着他们的白衣白马,分明是非常醒目的存在,却宛如铺在街上的一张白布,随风微动,与周遭事物和谐地融为了一体。

姬善眸光微沉,手指有些紧张地绞在一起。

一记清脆的口哨声响起,薛采抬起手臂,笔直地往前一指,白泽铁骑们立刻冲了出去,区区十二人硬是冲出了万马奔腾之势。

再然后,街道、屋顶、草丛中、角落后涌出许多黑衣暗卫,如退潮的海浪般归拢到了马车旁。

姬善鼻尖闻到了血腥味,他们都是杀了人回来的。也就是说,刺客有两拨人,黄雀也有两拨。黑衣的暗卫用于绞杀外重的三百人,白衣铁骑再去对付内围的二十人……

“来得及吗?”她把疑惑问出口。

伏周答道:“来得及。”

“为什么?”

“有个高手藏在姜皇后的马车下。”

姬善一怔,莫非之前伏周一直盯着姜沉鱼看,不是在看她,而是在看车下的那个高手?

前方再次穿来一记哨声,驾车的暗卫挥鞭驱动马车前行。

马车走过一地尸体,无数个蒙面黑衣刺客横七竖八地倒在血泊中,兵器散落一地。姬善心头震撼,她根本没听见打斗声,不知道就在她发呆之际,一街之隔已有数百人丧命。

再看喝喝,就越发怜悯——喝喝能听见,所以她才害怕。

那么伏周呢?伏周从头到尾都很平静。他的听力比喝喝更强,也就是说,他从小也要听见各种可怕的声音,但他始终不曾表现出丝毫……姬善心中,似被一根羽毛挠了挠,情不自禁地伸出手点了点伏周的耳朵。

伏周的身体本能一僵,然后,不耐烦地将她推开,换来了意料中的训斥:“别动。”

而这时,马车停下了。

透过车帘缝隙,前方百丈外,姜沉鱼的马车已经四分五裂,几个黑衣刺客被五花大绑跪在姜沉鱼面前,薛采一一从他们身前走过,轻描淡写地不知说了些什么后,黑衣刺客纷纷叫嚷起来。人多声杂,姬善一句也没听清,便问伏周:“在说什么?”

“他们奉姜贵人和萧将军之命行刺。”

姬善叹道:“不愧是薛采。”真狠啊,让刺客们自己告诉姜沉鱼——她的姐姐姜画月要杀她。

果然,姜沉鱼优雅高贵的模样再也维持不住,抢了一名铁骑的马就跑了。

朱龙立刻追了上去。

只有薛采依旧站在原地,望着她离去的方向,月光落在他漂亮的脸上,将他的侧脸勾勒出冰霜的质感,看上去冷极了,也许只有鸦羽般睫毛下的眼瞳是暖的,但随着那个人的离开,最终归于冷酷。

姬善忽然得出了一个结论:“薛采要干一件坏事了,天大的坏事。”

走走好奇道:“大小姐,你怎么知道?”

“因为,我擅看心病呀。”姬善说着转过头,冲伏周灿烂一笑。

伏周被她的笑容晃得呆滞了一下,然后,瞥开视线。

***

马车一路行驶,来到宫门前。

守卫们全都跪在地上,一动不动。看到姬善的马车,下意识想要起身,却最终不敢动,继续跪在原地。

马车驰进宫门,里面的情况也一样,所有人都跪在地上,瑟瑟发抖。

“我从没见过姜沉鱼发脾气呢……”姬善啧啧道,“她之前对昭尹恨得要死,也没有表露分毫。有了权势,人果然会变啊。”

“她必须变。”接这话的人不是车内的伏周,而是车外的薛采。

薛采坐在车辕上,跟着他们一起入宫,脸上始终带着“要干一件坏事”的表情。

说完这句话后,他就跳车干坏事去了。

姬善忍不住喊道:“我自由了吗?”

“滚吧。”风中传来薛采的回应。

姬善“呸”了一声,扭头道:“英雄救美没成,另找机会吧。回白泽府?”

伏周却看向某个方向,问:“那是凤栖湖?”

夜月下,一片湖光粼粼。

姬善点头道:“对。”

“我想去端则宫。”伏周转过头来,直视着她的眼睛,正色道。

姬善心中一漾道:“我给你划船!”

她带他下车,走走抱着喝喝道:“喝喝还没彻底缓过来,我们就不跟去了。”

姬善给了她一个赞美的眼神,走走微微一笑,关上车门。

姬善带着伏周转了个弯,来到一处萧条湖边,此地远离洞达桥,相对人迹罕至。她走到一座石雕灯柱前,转了三次灯台,再点亮烛火后,只听一阵“噼里啪啦”的水花声,水里慢慢地升起一艘船来。

“这是昭尹专门从燕国请求鲁馆的高人为我设计的,方便我出入。”说到这里,不禁有些感慨,“他对每个妃子,都真是不错。”

伏周轻轻皱了下眉,没说话。

二人上船,姬善抄起双桨开始划船。伏周本要接桨,被她拒绝道:“坐着吧。我喜欢划船。黄花郎想要飞,得靠风。可船不一样,桨在自己手里,想朝哪个方向就朝哪个方向。”

木桨**起水花,船头削开波浪,载着二人前往湖心岛。

一轮下弦月挂在墨蓝色的天空中,繁星点点,映在湖面上。而船头坐着阿十……就像是梦境里曾经出现过的画面。

姬善想,眼缘真是个有趣的东西,明明过去了这么多年,眼前的这个人也变了很多,可她一面对着他,就情不自禁地想说话。

“我上次来,是给姬婴过七期。我不信这些,但走走非要办,说是身为姐姐必须做的。那时候她还不知道我不是真姬忽,没办法,我只好随她去了。结果那晚,言睿突然来找我……”

伏周目光微动,眼神有异。

姬善敏锐地注意到了,问:“干吗这么看着我?”

“没有。”

姬善转了转眼珠,猜到了一些端倪,道:“巫神殿关于我的那二十页里,是不是写我喜欢言睿?”

伏周微讶。看到他的表情变化,姬善就知道,果真如此。她舔了舔牙根,忽然眼睛一弯,跟波光粼粼的湖面一样笑了起来,道:“还真是消息灵通啊!还写了什么?”

等于是变相承认了。

伏周沉默着听了一会儿欸乃声,才道:“还有,你曾跟他私奔。”

“哈哈哈!”姬善笑得更大声了些,“对!”

伏周垂眸。下弦月像把游来**去的钩子,倒映在水中。

姬善的微笑,就像这个钩子,乱了湖水,乱了人心。

姬善道:“有意思,时鹿鹿都没问过我言睿呢,反而你问了。”

伏周放在膝上的手紧了紧,姬善看到了,眼中笑意更深。

伏周深吸口气,面色如霜,冷了几分道:“回去吧。”

“你不是想看看端则宫吗?”

“不看了。”

姬善把桨放下,走到伏周面前道:“你猜我这会儿走到你面前,是想做什么?”

伏周不得不抬起头,看向她。

夜月脉脉,瞳眸幽幽,姬善一字一字地问:“阿十,我问你一件事——这么多年,你没有忘记我,那么,可曾想过我?”

伏周刚要拒绝,姬善已伸手捧住了他的脸颊,道:“回答我!”

伏周的睫毛轻轻扑动,每一下都能引起湖波**漾,声音却依旧冷漠:“没有。”

“真的,从来没有?”

“从来……”他的脸色骤然一变,额头的冷汗慢慢地冒了出来。

“三、二、一……”姬善数了三下,三下后,伏周面色稍缓,她的唇角扬起,一点点地笑了,“看啊,说谎的后果。”

伏周有些生气地要别过脸,却被姬善紧紧捧住。

姬善盯着他,与侵略的眼神截然相反的是她的声音,又轻又软:“但我天天都在想你,想要去找你。”

伏周的咽喉滑动了一下。

“而且,我真的去找过你。”姬善轻轻一语,换来他重重一震。

“我拜托言睿替我找阿十,他约我见面。于是我甩开吃吃喝喝她们去见他。

他告诉我你在宜国,很可能就是伏周,但他也不能完全确定,毕竟听神台是个很诡异的地方,如意门很难渗透。那时候我快出嫁了,我跟琅琊说,想去找个儿时的朋友,就当是跟儿时的自己告别。毕竟,我无父无母,真正的娘家人等于一个也没有。琅琊同意了。”

伏周的脸白了几分。

“结果传到旁人耳中,就变成了我跟言睿私奔了……你说大家为什么不觉得荒唐?他比我大四十多岁啊!”姬善感慨万千道,“可能大众眼中,天下第一智者跟天下第一才女确实是绝配吧。”

伏周目光闪动,定定地看着她。

“我去了宜国,听说你在蜃楼山上,我鼓起勇气爬到一半,腿就软了,没能上去。”她能克服一切艰难险阻,独独恐高,是真的再有毅力都不行,“陪我前去的两个暗卫爬到一半,被巫女发现,听见巫乐后疯了,一个失足掉下山,一个自杀。我躲在草丛中,因为不会武功,幸免于难。那时候起我就知道——想要见伏周一面,是很难很难的事情。”

伏周眼中露出了几分悲色。

“我放弃啦,乖乖回璧嫁给了昭尹。我想算啦,反正也不是真嫁人。等以后有机会,我能彻底摆脱姬忽这个身份了,再去找你也来得及……”姬善捧着他的脸,笑得狡黠,“所以阿十,不要有负担。在我心里,一直把你当作姐妹在想念的。我不知道你是男的。”

“但我知道。”伏周的睫毛扬起,黑瞳亮如晨星。

姬善心中“咯噔”了一下。

伏周凝视着她的脸,一字一字道:“我当时知道我是男的。”

这、这句话什么意思?是、是她想的那个意思吗?姬善只觉一颗心颤颤地揪紧了。

伏周犹豫了一下,但还是说了:“我一直在思念女孩的你。”

姬善想:完蛋了。

这么多年,很多少年说爱她。

她都在旁冷笑嗤笑嘲笑假笑,不为所动。

遇到时鹿鹿,哪怕被种下情蛊,也始终保持着理智,没有真的沦陷。

可此时此刻月下船头湖面上,仿佛上天为她精心准备的天时地利与人和,让一场告白在最美丽的景色中到来。

她想她得说些什么,必须得说些什么,可没等她开口,伏周继续道:“可是,这不合时宜。”

告白变成了回绝,伴随着伏周一本正经的表情,让人觉得这才是他要说的重点:“我不能。姬善。你很好,但是,我不能。”

姬善咬住了下唇问:“因为你体内的蛊王?”

伏周苦涩一笑道:“是。”

姬善想,自作自受。她满心好奇,想要知道破戒的后果,结果就是时鹿鹿终于动了真情,而当他动情之际,蛊王感应到了情蛊的存在,想要吞噬她。也就是说,现在的伏周若对她动情,就无法控制蛊王,最终的结局不是她被吃掉,就是他爆体而亡。而他要压制蛊王,就不能对她动情,只有这样才能继续实施后面的计划。

“我一定能找到取蛊之法的。”姬善沉声道。

伏周看着她,眼神不再冰冷,而是更令人难过的悲凉:“数百年来,只有一人取蛊成功,就是我娘。但是,她是无痛症者,而且取出蛊后,伏极立死,我娘也腐烂而亡。”

“你娘不懂医术我懂!”姬善喊了起来,“我,可是很厉害很厉害的大夫啊!”

那是多少年前曾经发生过的誓言。

从轻稚口中喊出的最天真的话语。

而今,誓言重演,顶着重重压力,像在黑暗中拼命敲击的火石,想要绽出一丝光。

“不许瞧不起我!”姬善哽咽道,“我,一定,能治好你的!”

伏周定定地看着她,突然,一口血从他口中喷了出来——情蛊再次不合时宜地发作了。

姬善连忙去掏怀里的银针,就在这时,伏周的耳朵动了动,本就骤然涨红的脸变得更加焦急,他道:“逃!”

“我不!我能帮你压制它!”

“快逃!”伏周猛一挥袖,一股巨力扑向姬善,将她横拍出去。

姬善整个人就像流星般划过空中,然后“砰”地掉进湖里,蹬水浮起后的第一反应就是重新朝他游回去:“阿十……”

“别过来!”伏周一边厉声喊,一边一掌拍向舱底,木板立碎,下方浮起一股血花。

姬善看到这一幕,惊呆了——有人藏在船下,被他掌风击退,受了伤!

“逃!”伏周再次喊道,奋力拍向水下。

又几股血柱窜天而起。与此同时,十几个黑衣刺客跃出湖面,可能也意识到此人不容易对付,当即全都转身朝姬善游来。

伏周重重踢了船舷一脚,船身立刻整只都翻了过来,溅起巨大的水花,他踩在翻转的船上,以之为板,刚想追,胸口又是一阵剧痛,疼得弯下腰去。

姬善不敢再多看,连忙掉转方向朝湖心岛游去。但她穿着宽袖长袍,被水一泡沉甸甸地拖在身上,那些黑衣刺客却是紧身劲服,又会武功,游得十分快。当先一人挥剑刺向姬善,姬善反手丢出一物,砸到他脸上,粉末扑了一脸。

此人连忙用水抹干,继续追刺,却觉脸上剧痛,大怒道:“这是什么?你给我用了什么?!”

姬善不答,咬牙拼命游着。然而后面的黑衣刺客们也都追上了,形成包围之势,纷纷拔剑朝她刺去。

眼看就要中剑,一块木板横飞过来,砸在其中两个黑衣刺客身上,将他们砸进了水里。紧跟着,又一片木板飞来,其他黑衣刺客连忙闪避。一道弧光掠过,伏周飞过来踩在木板上,一把将水中的姬善捞起,以碎木为踏板,横穿大湖。

“追!”黑衣刺客们穷追不舍。

伏周紧紧搂住姬善的腰,跳跃不停。

姬善在他怀中,情不自禁地想起了去深渊探索那天,时鹿鹿也是这样搂着她,带她飞越。

那时,她还有闲心想一想风小雅,而今,满心满眼只剩下身前的这个人。

伏周的蛊王在闹腾,身体滚烫滚烫,唇缝不停地往外渗血,还要带着她躲避追杀……

姬善的眼眶红了。

“去端则!”她深吸口气道,现在不是伤感之时,“那是我的地盘!”

伏周咬牙提气,将碎木调整方向,朝着湖心岛飞去,汗水从他脸上滑落,砸在姬善脸上,跟下雨似的。

眼看碎木没了,离岛却还有很长一段距离,伏周忽道:“闭眼!”说罢,将她用力一掷。

姬善闭上眼睛,然后身体下坠,“啪嗒”几声,停住了。她闭着眼睛试探着伸脚,居然踩到了实物,好奇地睁眼一看,发现自己的衣服挂在了柳树上,而脚正好踩着一截树杈。

她吓得尖叫起来,闭眼一把抱住树干,感觉整个人就像即将融化的蜡。

耳旁风动,一只湿漉漉的手伸过来,伴随着浓浓的血腥味,再次挽住她的腰,将她从树上救了下去。

姬善颤抖地抱住对方火热的身躯,依旧不敢睁眼,道:“去院子,那儿有棵梅树!”

然而,对方不动了。

“去院子啊!”姬善推他,结果才轻轻一推,对方就“啪嗒”坠地。

姬善睁开眼睛,只见伏周倒在地上,两只手紧扣住地面,剧烈地颤抖着。

“跑。”他沙哑地挤出一个字。

远处,黑衣刺客们正在奋力游来,马上就能上岸。

“一起走!”

“我、控制不住了……”伏周突然一仰头,号叫起来,伴随着他的号叫,耳朵里、鼻口里,以及指甲缝里全都冒出白色的丝来。

这一瞬间的他,变成了怪物!

姬善惊恐地连忙后退,但已来不及,白丝瞬间延长了无数倍,卷住她的脚,将她绊倒在地,然后拖回去。

与此同时,黑衣刺客们上岸,看到这一幕,都惊呆了。

“啥玩意儿?”

“别过去!”他们纷纷止步,惊恐地看着姬善被拖回到伏周身边。

姬善叫道:“阿十!阿十!”

号叫中的伏周一抬头,是满脸红纹和一双完全被瞳仁占据了的眼睛。

姬善从怀中掏出一堆东西向他砸过去,然而半空中就被白丝挡住,紧跟着,伏周一把抓住她,将她压在身下,张开了嘴巴。

姬善手里握着最后一样东西没有扔,就在等这一刻。当伏周的嘴张到最大时,她把那样东西一下子塞入他口中。

用软布包着的细碎的褐色种子,在地下封藏多年后,被她挖出来拿给伏周看。正是当年她送他的礼物之一。又因为想试试种子还能不能栽种,所以一直带在身上,这一刻卡住他的嘴巴,关键时刻救了她。

伏周拼命做撕咬动作,企图把那包种子吞下去,但种子摩擦着溢出了许多粉尘,顿时呛得惊天动地。

姬善趁机捡起地上的碎石企图割断白丝。

一名黑衣刺客突然上前道:“萧将军说生擒她!她活着我们才能活命!”

其他人受到提醒,连忙上前挥剑将白丝砍断,把姬善抓了起来。

这边,伏周终于把整包种子全部咽了下去,发出一声更大的号叫后,挟着形如鬼爪般舞动的白丝朝他们扑来。

黑衣刺客们拼命跑。姬善道:“去院子里的白梅树下!”

黑衣刺客们下意识地按照她的话跑向双宜亭间的院子,毫不费力就找到了那棵老梅树。

一伙人冲到树下,一人问:“然后呢?”

“然后……”姬善伸手在树干上按了一下,道,“你们就可以休息了。”

“什么?”黑衣刺客们一怔,刚意识到有点臭,紧跟着双腿一软,纷纷晕倒了。

与此同时,伏周冲到了近前,敏锐地闻到异味,立刻停步,深黑色的眼瞳里写满警惕——他中过一次这个迷药。

姬善咬牙,没想到这个蛊王居然还有智商!

她招了招手道:“我就在这里,你过来啊!”

伏周没有过来,过来的是白丝。白丝凝成匹练,卷住姬善的双脚,姬善紧紧抱住树干抵御,手却一点点地滑脱。

一声尖叫过后,她被伏周再次抓住了。而这一次,身上空空,再没有可以抵御的东西。

伏周身体又烫又湿,红纹一路往下延伸,每一条纹路都像青筋一样鼓起,显得说不出地可怖。

眼看他再次张嘴,朝她的咽喉咬下来时,四目对望,漆黑色的眼瞳原本无情无绪犹如死物,突然间,倒映出了她的模样——伏周的神志,有了一瞬的清明。

他用力侧头,擦着姬善的脸,一口咬在她耳旁的草上!

紧跟着,双手一推,将姬善推了出去!

姬善翻了个十几圈,撞到亭子的台阶上,才堪堪停下。

再看梅树下的伏周,两手往树干上一插,“咔嚓”一声,两条手臂都陷了进去,紧跟着是脚,又一声“咔嚓”后,两条腿也陷了进去。他的腰弓起,从鼻子、嘴巴和指甲缝里溢出的丝,迅速将他包裹了起来。

这是姬善第一次亲眼见到化蛹术,呆了半晌才想起来喊道:“阿十……”

伏周微微抬了下眼睛,这一眼里,没有冷漠,没有犹豫,只剩下浓浓的、真实的感情——就像当年,十二岁的他坐进软轿,从帘缝中沉默地看了她一眼一样。

只是当时,年幼且一直把他视作姐姐的小姬善,没有看懂。

再然后,伏周的眼睛也被白丝裹了起来,不复可见。

姬善不再犹豫,踉跄爬起,她的银针在被他打到湖里时掉了,而端则宫,当时离开以为不会再回来,把能拿的东西都拿走了。

“阿十,你在这儿等我,我去找东西来救你!”姬善扭身刚要跑,湖面上出现了一条船。

姬善一惊,连忙冲到湖边一看,真的有船,划船人是朱龙,船头坐着一个年轻人,青衣如竹。

姬善的眼眶一下子热了起来。

不得不承认,此时此刻,全天下最想见到的人就是他。因为,他的出现,意味着生机,意味着希望。

***

江晚衣走到梅树下,姬善迅速将事情的经过说了一遍。而等她说完,伏周已经彻底变成了一只茧——一只粘在树上的茧。

江晚衣好奇地围着茧转了半天,赞叹道:“巫的化蛹术,真是夺蝉蛹之造化为己用啊。”

姬善第一时间抢过他的药箱,打开翻找银针,闻言一怔道:“什么意思?”

“寄生。所谓的蛊,不过是虫子寄生在了人体内。巫族在漫长的岁月里,学会了训练虫子、驾驭虫子,并且利用虫子来增强自身的修为。但,每种虫子的特性不一样,因而,大司巫所擅长的巫术,也不尽相同。在伏周之前,据我所知,只有两位大司巫能化茧,当他们身受重伤时,体内的蛊王就会吐丝保护宿主。而化蛹后,宿主和体内的蛊王都会更加强大。”

姬善惊讶道:“你怎么会知道?”

“我也看了巫神殿的甲历。”

姬善顿时感觉到了差距——她当时为了还原巫毒和破解解药也看了那些档案,却没有留意到这一段。

“那现在怎么办?”

“现在不用管他,等他自己恢复即可。不过……”江晚衣沉吟片刻后,有些担忧地看着她道,“他再次出来时,可能会有变化。”

“什么变化?”

“有可能变回时鹿鹿,有可能还是伏周,不管是哪个,都会对你有更大的执念……”

“吃了我?”

江晚衣点头道:“根据你刚才说的,自从你唤醒时鹿鹿的情欲,让蛊王意识到了你的存在后,一开始,伏周能自己压制住;第二次,需要借助你的针灸;而这次,失去理智被蛊化……也就是说,蛊王的力量在增强,而他的控制力在减弱。”

姬善咬了咬发干的嘴唇,道:“所以,他不可以再动情,否则下一次会更糟糕。”

江晚衣怜悯地看着她,却换来了姬善的一个白眼:“你这是什么眼神?看我跟看祸水似的!”

江晚衣道:“我觉得,未必是坏事。”

“什么意思?”

“宜国的历任大司巫,观看她们生平,救人无数,杀人也无数。好也罢坏也罢,不管怎么说,都是万里挑一的高人,才智不在你我之下。”

姬善嗤笑了一声。

“那么,为什么她们没有一个成功取出体内的蛊王呢?”

江晚衣说到了问题所在。姬善嘴边的冷笑消失了,转为深思。

“她们想必用尽了所能想到的任何办法,也就是说,现存于世的医术和巫术都解决不了。”

这点确实,在山洞时她就问过伏周,伏周说过,蛊王既无法毒死在体内,也无法在保证宿主不死的前提下挖出来。

“如今你走了一条跟她们全不相同的路,是大凶险,却也很可能是,大生机。”江晚衣说到这儿,朝她凝眸一笑,“事在人为,扬扬。”

“都说了不许这样叫我!”姬善将药箱扔还给他,顶着树上的茧,回想这番话,觉得不无道理。但到底应该怎么做呢?

这时,朱龙把地上的黑衣刺客全都捆了起来,拖上船去。眼看要走,姬善顾不得再思考蛊王的事,忙追上去问道:“等等!我还没审他们呢!”

“不必审。”

“为什么?我莫名其妙被追杀,总得问清楚,是哪个王八蛋敢这样阴我!”

朱龙用一种古怪的眼神看着她。

“是你。”

“什么?”

“据罗与海和萧青招供,他们之所以敢勾结姜贵人毒杀陛下,行刺皇后,皆是因为有你——姬贵嫔在幕后主使和撑腰。”

姬善惊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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