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孙是三班衙役里站班的班头，孔顺心眼中这人贼眉鼠眼，实际上能做站班皂隶的，长相都不错，这老孙身为班头，更是浓眉大眼，颇为板正。平日里衙门有场面上的事情，都是孙班头带着手下来做。
“孔班头，你怎么还在这里吃？县太爷找你呢。”孙班头侧身躲过，一副嬉皮笑脸模样，完全没了在孔县令面前时的庄重。
“赵小娘子有事就让人喊我，不用找这姓孙的，他不管用。”孔顺心有种被人背刺的感觉，看同僚不顺眼极了，虽然怀疑同僚话中真假，可今天这时候，他不敢赌，一口气喝完碗里的绿豆汤，连忙去找孔县令。
走了一个孔顺心，孙班头笑问：“小娘子有什么需要帮忙的？”
“家里人手是够的。”容玉将最后一碗绿豆汤递过去。
“孙班头歇着，民妇这就回去做锅盔，做好了立刻送过来。”孔县令的要求不得不从，她如今一个平头百姓，根本没有拒绝的资格，好在今日有乔姜帮忙，倒不缺人手。
容玉道：“小芳你先和狗子哥去买羊肉，买新鲜的。葱也不够，冰糖和绿豆也要买。有劳乔姜兄弟和我回去帮忙挑水。”
众人点头，分头忙碌起来。
家里发面团子够用，今日算不是不用做烧饼了，挂上售罄的牌子，容玉和鲁氏等人便忙碌起来。
乔姜去挑水，鲁氏挑选豆子，容玉先用家里剩下的砂糖，做了一些白糖锅盔。羊肉锅盔虽好吃，吃多了却容易腻，而且有人不喜欢吃羊肉，有了白糖锅盔，也能多一个选择。
两个大铁锅同时烧着，放上满满两大碗淘洗干净的绿豆，先加上两瓢水，等水开了再加入冷水，如此反复多次，绿豆滚开了花，比平时煮绿豆汤时间要短一些，出来的效果却是一样的。冷水下锅，绿豆汤做好后呈现出诱人的绿色，再加上冰糖，放凉后极适合消暑降躁。
做好的绿豆汤先放在大坛子里，开始下一轮的熬煮，灶台根本没有停歇的时候。
小芳和狗子采买回来，小芳剥葱打下手，狗子剁羊肉，也都忙碌起来。老妇也多了一个挑豆子的活计，要送去官府的绿豆汤，自然要细致些，有虫眼的绿豆万万不能有。乔姜连轴转挑水劈柴，一时间一家人忙碌非常。
一个时辰后，狗子和乔姜挑着担子去考场送东西，孔顺心也安排人将绿豆汤搬走，先给考场里的大人和乡贤们安排上。等送第二轮第三轮的时候，才轮到一众衙役们。
一切弄好已经是午后，容玉连算账的力气都没有，瘫在院子里柿子树下的躺椅上，目光空洞望着天。
她发誓，以后只做烧饼，再也不搞什么讨巧吃食拿来卖了。
什么洋洋得意，讨口彩，她后悔了，现在手指头都不想动弹。
除了乔姜还有些力气，坐在屋檐下啃剩下的锅盔外，赵家众人全都或坐或瘫，口渴都提不起力气起来喝水。
“嫂子，赚钱好累啊，我再也不要卖绿豆汤了。”小芳欲哭无泪，她完全没有想到，自己的绿豆汤那么受欢迎，连县太爷都要喝。
小姑娘早前叫卖时的欢脱劲儿完全没了，躺在屋檐下，踹了一脚乔姜，有气无力道：
“喂，我要喝水。”
乔姜看了眼自己腿上的脚印，将揍人的冲动强压下去，不气不气，这是妹子，这是妹子。
他沉默起身，盛了一碗绿豆汤，托起小芳的脑袋，让她喝。
小芳一脸嫌弃：“我不要绿豆汤，这辈子都不要见到绿豆汤。”
乔姜噗嗤笑出声来，捏了捏小芳的脸，自顾自把绿豆汤喝了。
绿豆汤喝完，将碗放在一旁，乔姜道：“你想想，今日赚了不少钱呢。”
“不，我不想。”小芳木了脸。
一旁坐着的狗子因为剁了太多肉馅，也是胳膊疼，连说话的力气都没了。锅盔，锅盔，短时间他不想听到这个词语。
“唉，原本那锅盔咱们不是自家吃的吗？怎么就这样了？”鲁氏也纳闷，一开始就是自己做着吃，后来乔姜看到了，也要吃，想让乔昭带去考场当干粮。昨天做肉馅的时候，想着做都做了，不如多做一点，反正家里人喜欢吃。
肉馅做多了，自家吃不完，干脆就把羊肉锅盔配着卖，也能赚回来一点。结果到最后却变成了这样。
“玉儿啊。”鲁氏有气无力道，“往后咱们还是卖烧饼吧，一天五百个烧饼就好。”
有些钱，真不是他们能赚的，太累。一天五百个烧饼，一个烧饼三两多，狗子负责和面，每天要和大半缸的面。还有劈柴、烧火、拍烧饼、挑芝麻、烤烧饼、卤肉、卤鸡蛋、卤豆腐各种活计。一家人各自分工，五百个烧饼忙忙碌碌做下来，几个人算不上特别累，赚的钱也是刚刚好，下午还能休息很长一段时间。
如果加一个锅盔，实在是累死人。
“对，不要锅盔，我不想吃锅盔了。”小芳有气无力，“什么锅盔都不想吃。”
狗子双眼无神：“累啊。”
乔姜无法体会丑时末起床做烧饼，做锅盔，煮绿豆汤的赵家人的疲惫，仍旧孜孜不倦啃锅盔。
“衙门不是说明天给钱，现在不算账？之前不是烧饼卖完，就要数钱吗？”
众人目光虚无，都不想爬起来算账。
晚上，乔昭拉着何云生蹦蹦跳跳回来，气呼呼道：“哥，你都不接我！今天的锅盔太好吃了，我听同窗说，还想买呢。”
还躺在树下的容玉：“……”造孽啊。
“不卖了！”鲁氏难得大声说话，“咱们以后不卖锅盔！”
“啊？”乔昭挠头。
晚饭没人有力气做饭，还是刘重山回来，用白天剩下的羊肉做了羊肉粥。一家人胡乱吃了一些，便各自去睡觉。
乔昭和何云生自然睡不着，两人在后者的房间里回忆今日的文章，相互点评。
后面还有四场考试，是在第一场成绩出来之后才考的。其实只要第一场考过，后面四场考不考问题不大，因此两人没什么压力，干脆熬了个大夜。
第二日中午，孔顺心上门给结账。
赵家人还在吃早午饭，看到孔顺心，全都呆若木鸡。
算账啊，他们还没算呢，累都累死了，衙门怎么这么积极？他们只记得昨天做了多少个锅盔，绿豆汤算不清楚，干脆按成本来算。
何云生和乔昭帮忙算清楚账目，孔顺心付了钱，见赵家今天不卖烧饼，也不卖锅盔，遗憾地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