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玉见中人面色一松,继续道:“只是……这价格还要另外算,原本说的八百文一个月,可没说宅子里还有其他人住,而且没有水井,吃水不方便,就连周围卖菜卖柴的都不多,实在生活不便。
这价格,我不同意。“
图穷匕见。
平日里买菜都要挑挑拣拣,更何况是租房,一个月几百文,也是一笔大开支。
容玉心中有了盘算,伸出手比划了一个数。
中人脸都黑了。
“五百文?太低了,那不成。这房子底价就是八百,虽然死过人,可也没闹过不干净的事情,要是你们不乐意,那就再找。”
中人也是拿捏了,眼看着就要过年,若是这一家租不到房,住在客栈也是一笔大开销。
鲁氏有些迟疑,在她看来八百文虽然有点高,但也没有到承受不了的地步,好歹也是这么大一个院子,比她在绿水村的家都大。
狗子想说自己可以出去干活交房租,转念想起最近干零活的收入和城中物价,顿时垂头丧气。
刘重山踮着脚环顾一圈,这宅子说实话不错,没什么硬伤,最大的问题就是没有水井,可这都不是事情。
八百文啊……他砸了咂嘴。
容玉又道:“这宅子两年没租出去,不管外头怎么说,没租出去肯定有缘由。你可以问问房主,他是愿意空着,还是一个月有五百文的进项。若是成了,我们还按照八百文给您从中说和的费用,大过年的图个好彩头,给您八百八十八文。我们也不容易,好不容易逃难过来的,一家子没什么进项。”
说完这番话,容玉见中人还在迟疑,立刻朝小芳使了个眼色。
小芳立刻蹲在地上哭了起来,一哭年幼丧父,二哭无家可归,三哭兄长阵亡,四哭生计无望,五哭伶仃孤寡。
她年纪小,嗓门大,哭得颇为凄惨,偏偏又叙述得清楚明白。一番言语下来,别说柔弱的鲁氏,就连狗子都忍不住抹泪。
那中人不过是例行讨价还价,其实房主的底价就在手里握着,虽然这个价格比房主的底价略低一点,可……八百八十八,发发发,还真是个好彩头啊,又是年节,这一家子也不容易,当下他硬着头皮应了下来。
何云生那边有学业要完成,早就将事情托给他们,因此只是个租赁的手续,倒不用何云生过来,只等什么时候用空了,何云生作为房主去按个手印就行。
紧赶慢赶,在县衙锁门前将手续办完,一家人总算是松了一口气。
除了房租五百文,中人的八百八十八文,还有打点衙门的散钱,用了一千五百文,花费了不少,总算是将事情办好了。
一家人不舍得在客栈再住一晚,早在办手续之前,就兵分两路,狗子祖孙二人和鲁氏母女二人去取寄存在客栈的行李,刘重山和容玉去衙门办手续。
经过一番波折,行李少了许多,好在损失不大。只是拿来当年货的羊,算是彻底与自家无缘。容玉心中憋着一口气,有些郁闷。
县衙那些人,可真是蛀虫。
屈居人下,不得不低头,该软的时候还是要软,这是没法子的事情。
连夜只来得及收拾出三间屋子,容玉和鲁氏一间,老妇与小芳一间,还有一间刘重山与狗子住下。
换了新环境,交了一个月的租金,算是暂时安家,有了些许踏实感。容玉躺在**,听着邻居打孩子的声音,不知怎地,竟是笑出声来。
本以为自己会睡不着,谁知再次醒来已经天蒙蒙亮。
鲁氏还在睡觉,眼底一片青黑,这也正常,这段时间鲁氏都没休息好。容玉轻手轻脚下床,换好衣服将门开了一条缝走出去,而后迅速关上门,将冷风阻隔在外。
转身,就见昨夜又薄雪盖枝头,红彤彤的柿子**挂在挂着,还有两只麻雀试图啄食冻上的柿子。
她深吸一口气,只觉得浑身疲惫一扫而空,即便是租来的房子,但也算有片刻安稳,这与住在客栈的感觉完全不同。
抓了一把雪团成雪球朝树上丢去,将麻雀赶走。听麻雀叽叽喳喳不满叫着,容玉伸了个懒腰朝厨房走去。
进厨房,发现水缸有一半水,灶台也被擦得一干二净,就连昨日只有一把的湿漉漉柴火,也变成了一小捆干燥柴火。
听到动静转身,就见狗子提着一桶水过来,轻车熟路倒进水缸里。
对上容玉清凌凌的目光,狗子无措道:“我睡不着,起来干活,本想着做饭,小嫂子却起得早。”
狗子也会做饭,穷人家的孩子早当家,更何况他刚懂事就开始照顾老祖母,家务活自然会做。只是做得好不好,就是另说了,不过是糊口的程度。
容玉道:“先歇一会儿,还有些面粉鸡蛋,早上吃葱花鸡蛋饼。”
狗子点头,径直去烧火。
如今寄人篱下,他心中没着落,总觉得对不起赵家,但凡有活,都会跑在最前面,每天最累的就是狗子。
容玉觉得这样不太好,很不利于身心健康发展,她一边搅着鸡蛋糊,一边思索,心中有了念头。
“狗子哥,你对你爹娘有印象吗?”
狗子闻言一愣,如实道:“我娘死得早,不记得。我爹倒是有点印象,模模糊糊的,说不清楚。”
“狗子哥想认个干娘吗?”
容玉想得很简单,赵狗娃战死沙场,婆母鲁氏没了儿子整日郁郁寡欢,若是有个知根知底的干儿子,也是不错的。狗子性子纯良,人也孝顺,大难来临的时候能护着老祖母不撒手,足以见得这是个好孩子,有这个一个干儿子,鲁氏不亏。
如此,狗子也不用每日惶惶度日,看着也怪难受的。
狗子却是惊了。
“我,我这样的,还有残疾,这不合适,不合适的。”他连连摆手。
“我是羡慕过狗娃哥有娘,可狗娃哥尸骨未寒,我抢了他娘,他会不高兴的。”
容玉没有多说,仍旧忙活手里的事情。
几个面多蛋少的葱花鸡蛋饼摊好,切开放在竹篾子上,转头就见鲁氏站在门外,不知已经站了多久。
“娘,吃饭了。”
鲁氏点头,眼睛直勾勾看着狗子。
“我梦见狗娃了,他说以前你和他是兄弟,往后还是兄弟。孩子,以后我就当你娘,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