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不是她胆子大,实在是眼前的情况,若衙门要追究他们,自然逃不脱。若是不追究,他们家本就是清白的。别的不说,就凭赵狗娃战死沙场,尸骨都还未还乡,衙门为了面子里子,都不会过多难为他们家。
容玉想着,还真睡着了。
和刘重山一起回来,被人忽略许久老妇也爬到容玉身旁,学着她的样子趴好,只当这是什么有趣的游戏。鲁氏哭着哭着,也发现了这边的情况,迟疑片刻,觉得身旁人来人往,自己挡了路,干脆也挪到了容玉身旁。
三个不同年龄的女人抱着膝盖,缩在角落里,时不时传来一声啼哭,怎么看怎么可怜。
领头衙役下楼,看到这一幕,心中叹了口气。
都是可怜人啊……
衙役们来去匆匆,搬着各样东西,有一衙役喊道:“班头,这里还有东西!”
有衙役抱着大包小包过来,刘重山闻言抬头,忙道:“大人,这是草民自家的东西,眼瞅着要过年,这是昨日家里买的羊。那几个包袱是草民等人的衣物。”
衙役一样样拆开看,每一件衣服都翻找一遍,看清这些衣物的材质,便知道这的确是他们的东西,客栈掌柜可没有这样布料粗糙的衣物。
刘重山抱住被衙役胡乱丢到一边的衣物,指着那那些还没有完全风干的羊肉,硬着头皮道:“这些孝敬官爷。”
领头衙役眉头一挑,看了眼周围衙役,一挥手立刻有机灵的,抓起羊肉,用衣摆盖住直接往外走。
“按规矩,你们也是要走一趟的,看在你们家有战殁的份上,就不带走了。不过不能乱跑,不可出谷山县!若是查到事情与你们有关系,你们不在谷山县,那是要吃牢饭的!”
刘重山战战兢兢应下,目送领头衙役出门。
领头衙役走了,其他衙役还在客栈里忙碌,毕竟是牵扯人命的案子,衙门不好视而不见。
刘重山和容玉等人被赶出客栈,只来得及拿他们打包好的物件,即便如此,那些东西也是被检查过的。东西少了缺了,那都是正常。
裹着衣裳,坐在客栈外面,容玉摸了摸怀里的钱袋子,小小松了口气。这钱袋是鲁氏塞进她怀里的,鲁氏怀里也有一包,这是家里的**,那是绝对不能丢的。
衙门口向南开,有理无财莫进来。
衙门这些人层层剥皮,与吃人无异,她们自然是提起十二分戒备。好在赵狗娃战死,赵家在衙门多多少少有些香火情,没有被为难,即便如此,他们自家的值钱物件,也被拿走不少……虽然除了两人身上的银子,根本没啥值钱东西。
容玉背着大铁锅,一手铁勺一手菜刀,摇头苦笑。鲁氏舍不得用过棉花被子,也被当做证物收走,他们那些粗布衣裳倒是没人看得上。
“走吧。”刘重山揉了揉脑袋站起来,“寒冬腊月的,先找个地方住。”
说起寒冬腊月,鲁氏又想哭了。她家狗娃就是腊月初八生辰,往年都要煮上一大锅腊八粥,再加个柿饼的。
容玉听鲁氏哭,只觉得头大如罗,忙把人扶起来,往闹市区走。
老妇倒是听话,背着刘重山给她的包裹亦步亦趋走在后面。
狗子和小芳还没回来,这档口容玉才有机会问刘重山二人的去处。
“那俩人在前头客栈,年纪小,怕吓到人。”刘重山面不改色扯谎,容玉懒得拆穿,按照刘重山的说法往新找的客栈走。
刘重山走了几步,便不再跟随,而是回头折返,蹲在了原先的客栈门口。
寒风凛冽,他吸了吸鼻子,看着衙役来来往往,时不时上去帮把手。衙役有些看不上这个畏畏缩缩的汉子,不过有人帮忙他们也不会拒绝。
等刘重山混进去,看到衙役们在拔步床下面发现的东西,脸色大变,快步往外走,扶着墙根吐了起来。
“你呀,这胆子真是小。”一个衙役拍了拍他的肩膀,继续忙碌起来。
刘重山跑到后院漱了漱口,喘了好几口气才平复下来。那间有拔步床的屋子,就是客栈掌柜想要鲁氏他们住的,床底下是一大片黑乎乎的干涸血迹和几团头发。
刘重山蹲在地上,搭在膝盖上的手渐渐握拳。
他倒不是怕那些东西,就是心里觉得恶心。
暗自庆幸,若非容玉昨日发现那个细节,他不可能想到夜探客栈掌柜的房间。也是那掌柜运气不好,撞到了铁板上,没想到会有人大半夜来寻。
刘重山嘴里说的早上发现,其实他昨晚发现的,只是早上又去了一趟,虽然这个早上过分早了。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衙役们忙碌着收集物证的时候,官衙里县令知道了这件事,也是震怒,下令彻查。
好不容易闲下来的衙门众人,再一次忙碌起来。因着临近年节,要到了封笔的时候,县令下令三日内侦破。
时间赶任务重,案子惊悚。身为班头的孔顺心整个人都炸了,任谁临近年节,盼着一年到头总算有个消停,都不乐意加班加点干活。
整个衙门上上下下心里都不舒坦,若是小案子,推后便是,可这不是小案子。寻常人命官司也就罢了,这一桩命案,实在耸人听闻,不查不足以平民愤,不查不足以安民心。
“查!”
孔顺心抹了一把脸,去看了同僚新搬回来的证物。为了方便取证,甚至连拔步床都拆了搬回来。
再次看到那一坨夹杂着头发的黑漆漆,孔顺心越发不顺心了。
仵作在一旁忙碌,口中振振有词将骨头摆好,孔顺心听得脑袋都大了,径直往监牢走去。
监牢内,客栈掌柜被五花大绑在一根柱子上,面上满是惶恐之色。狱卒见孔顺心过来,忙道:“大人,要审吗?”
孔顺心在墙上环顾一圈,选了个鞭子拿起来,一鞭子抽在掌柜身上。
“说还是不说?”
狱卒看着掌柜嘴里的臭袜子,欲言又止,止又欲言,最后坚定认为这一定是新的刑讯方式,不由庆幸自己没有多言,免得坏了孔班头的计划。
他暗下决心,还是不在这里添乱了。
临出门,狱卒停住脚步,正色道:“大人,今日吃萝卜炖羊肉,县太爷听说有百姓主动孝敬很高兴,本来给加了两坛子酒,后来又说案子为重,先破案后喝酒。”
啪!
鞭子的力道越发重了,孔顺心瞥了狱卒一眼,回头又是三连鞭。
“这老头嘴还挺硬!”酒啊,县太爷的都是好酒啊!孔顺心越想越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