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年前,玉钦就和现在的邹元时一般年纪,她的父母双亡,一直寄居在舅父家里。舅父待她极差,常常对她呼喝责打。
那时的邹家还住着高墙大院,颇为富贵,邹家的大少爷邹元绍生来便有恶疾,邹家的长者们也不知从哪里揪来的办法,想给儿子娶亲冲喜,放出去的礼金是很可观的,玉钦的舅父求财心切,不惜将玉钦像货物一般卖掉。
玉钦是被绑着塞入花轿的。
本以为自己这一生便要葬送在那痨病鬼的手里,可是,新郎官在掀开红盖头之后说的第一句话竟是:你逃吧。
邹元绍不似他的父母,他是良善之人,他知道玉钦不愿意嫁,也知道自己这病拖不了多久,他一直也反对爹娘为他娶亲冲喜,所以,他决定放玉钦走。玉钦又惊又喜,泪珠子哗哗地掉,问邹元绍,我走了,你怎么向外间交代?
邹元绍微微一笑,道,我爹娘都是好面子的人,新娘跑了,这等家丑,他们是不会外扬的,我只要劝他们,对外说新娘在新婚之夜暴毙,他们也只能接受了。那会儿玉钦也顾不得许多,迟一步,就多一分的危险。
她连裙褂也没有脱,便冲出了喜房。天空落着瓢泼的雨。邹元绍告诉她从后门走,那里人少,谁知道她刚刚溜进后院,却仿佛看到走廊上有一个瘦小的人影。她一着急,没踩稳,扑通一下摔进了泥地里,抬头一看,小小的少年撑着伞,走到她面前,居高临下打量着她。
她吓坏了,心想,若是被捉了回去,以后邹家岂有她的立足之地。她眼眶一红,眼泪又下来了。谁知那少年竟然蹲下身来,掏出一张白净的手帕,轻轻地给她擦干净满脸的污秽,然后用稚嫩的童音对她说,你快走吧。
那少年就是邹元时。
邹家兄弟的恩,玉钦时时刻刻都没有忘记,此番回湘城,她打听他们的消息,也是想还他们当年的恩情。可是没想到邹家没落了,而邹元绍终究还是死了。说起这些,玉钦不住地唏嘘,她说,当时若是你大喊一声,我只怕未必还能活到今天。
邹元时吃着精致的西式茶点,嘟着嘴,那模样仿佛还是六年前的天真,他说,我虽然年纪小,可是跟我哥一样,是很反对爹娘这等自私的行为的。玉钦笑了笑,再问邹元时有关那家古董店的事。不说还好,一说,邹元时便没了笑容,气鼓鼓的,他说他当时只是经过那铺子,但老板很热情,非要招呼他进去看看,他想看就看吧,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谁知道看着看着,花瓶就摔了,老板一脸邪笑地站在花瓶背后。
难道那花瓶是老板自己推倒的?玉钦皱起眉头。
邹元时拊掌,当然是他自己推倒的,他就是想找个借口揍我,我跟他无冤无仇,他简直是个疯子。玉钦直摇头,这赤青帮,这么多年真是坏事做尽,居然没人能收得了它。邹元时又嚼了一口茶点,可不是咯,听说前些年赤青帮换了头目,在外间的横行无忌,更是变本加厉。
玉钦又摇头,会不会是你得罪了他们而不自知,所以他们才要找借口来算计你?
我哪知道。邹元时一脸委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