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承认在高满堂起身的那一刻，内心多少还是有些忐忑。
十多年的时间，我习惯跟着师爷走街串巷收货串货，却还是第一次身处于这种场合，同时面对上百人质疑的目光。
而且这些人无一不是金陵古玩界的名流，说不紧张那是骗人的。
周三坤也被我这突然的举动给吓坏：“臭小子你有把握么？可不带出岔子的啊，否则高满堂连我都得一起轰出去。”
我深吸一口气，面朝高满堂：“感谢高老的信任，我能上展台说说这件绿釉抱月瓶吗？”
高满堂做了个请的手势，便不再多言，看的出来他尽量克制了自己情绪，同时也想知道这抱月瓶到底有什么问题。
我上前几步来到展台上，站在林路和白成亮的跟前。
白成亮看我的眼神都是泛着火光的，咬牙切齿的哼哼道：“吴岩这是你第二次拆我台，你今天最好能让我心服口服，否则你以后别想在金陵混下去！”
“吴岩别怕他，看出什么就说什么，姐姐保你。”
林路拍着胸口一副大姐大的模样，身材性感眼眸妩媚。
我朝林路点头表示感谢，先不说她的目的如何，能在这个场合公开支持我，我吴岩心里得记人家一份好。
“各位，我先说说这抱月瓶的由来，抱月瓶又称宝月瓶，小口、直颈，颈侧双耳，因瓶腹似圆月，故名抱月瓶，起源于明洪武年间，经常有人把它挂在马鞍的两侧，是一件极具民族特色的装饰品。”
“再来细说这抱月瓶的问题所在，根据这抱月瓶底部的落款，我们首先可以判断它是永乐六年、景德镇窑口烧出来的绿釉瓷器，可大家知道么？但凡是明朝年间烧制出来的绿釉真迹，仅有一件瓷器是标有落款的，相传为永乐帝六十大寿定制的绿釉万寿福字碗，为了烧制这件绿釉福字碗，景德镇的师傅提前两年就做准备。”
“为了保持它的完整性和落款名称，景德镇烧窑的师傅毁掉了189件残次品，历经一年半的没日没夜的打磨，才将这件绿釉福字碗完完整整的呈现出来，诸位，我所说的这些不是我随口编造的，在古籍《景德镇传载》中就清清楚楚的阐述，有疑问的人可以去翻阅翻阅。”
“说了这么多不是跟大家炫耀我的知识广阔，而是在告诉大家绿釉瓷器、尤其是带落款的，想要在明朝年间实现，那是一件比上天还要难的事儿，偏偏我们身边的这件抱月瓶就现出了明朝的落款。”
很明显，正是这处落款提醒了我，顺着这条线我又发现了抱月瓶身上其他不为人知的问题所在。
白成亮自然不同意我的说法，第一个开口反驳：“说了半天，吴岩你不就觉得落款有问题？明朝瓷器上的落款千千万，仅凭一个落款你就认定抱月瓶有问题，难不成明朝所有的绿釉标上落款都要跟你打报告，没落款是真的？有落款就是假的？说破天你还不是没有证据！”
主桌上的徐文斌也站起来跟我对峙：“抱月瓶是我从海外找回来的，它是什么属性没人比我更清楚，我当时看中它就是因为其特殊的落款，怎么到了你这反而成了破绽？”
“古玩鉴定讲究的是事实证据，而不是你空口白牙随便招呼一句就能断定真伪？你连鉴宝最基本的规则都不懂，你有什么资格指三道四？”
徐文斌的反驳毫无逻辑性，我脑海中的思绪反倒越加清晰，原先紧张的情绪也趋于平静。
“要证据是吧？我来满足你们，众所周知明代的绿釉釉质都是一体成型的，简单来说就是绿釉表面不存在二次烧制，这恰恰就是明代绿釉瓷器最显著的特点。”
我伸手指在抱月瓶拦腰的地方，用放大镜将那绿釉釉质放大,在被放大的区域中能够看到明显的釉质瓷点，研究瓷器一体的人一眼就能看出，这是就是二次烧制的标记。
“这个瓷点就不用我多说了吧？在座的专家应该比我清楚这意味着什么？我们再从它的氧化层来判断，它的层面光滑，但还未形成明显的包浆，只此一点就能判断，它的年限在140年到160年之间。”
“追溯到具体的朝代，应该是咸丰和同治之间，所以最终结论就再明显不过了，这件抱月瓶是一件仿品，晚清仿明永乐的一件绿釉抱月瓶，只是这底部的落款让人先入为主，认定它就是永乐的绿釉，殊不知永乐绿釉和咸丰绿釉的工艺本身就有着十万八千里的差距，估价价值更是有着天壤之别。”
我的话只说了一半，白成亮就站在原地当场傻了眼，我的每句话都是有据可依有据可查，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
我不打算给他任何机会反驳，找工作人员要来了一杯清水，鉴别一体成型瓷面最简单有效的方法，就是在瓷面上撒上一滴水，如果这滴水能够从上而下顺溜到底就没有问题。
反之这滴水从随机点岔开，就说明它是经过二次烧制的，随机点便是它的二次打磨的具体位置。
果不其然！
水滴从抱月瓶的顶部顺滑，最终在腰部的位置分叉，是非对错，真品仿迹清晰可见！
白成亮彻底闭嘴了，他面色涨红，尴尬的处在原地，怎么也没想到，准备了数个月的宝贝，被我点破了玄机。
“我不同意！我不同意这个人的鉴定手法。”
就在白成亮无地自容之际，台下的徐文斌激动走上展台。
抱月瓶是徐文斌帮忙找来的，如果白成亮摔下来，他也得跟着下来吃一泡狗屎。
“你懂绿釉瓷器吗？你懂鉴宝的手段和方法么？我跟随师傅学艺整整八年，从来没见过你这种所谓水滴辨真假的方法！你见过绿釉明绿釉瓷器么？你懂什么叫做瓷釉一体成型么？”
徐文斌在我面前强壮镇定，明眼人都能看出来他这是强弩之末，今天想换走金佛是没戏了，不过是想在这保全自己的面子。
怎么说他也是金陵古玩界公认的天才，真要一个毛头小子将了一军，以后怕是都没脸在金陵混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