循着声音我看到左侧的门边走出来一位白发苍苍的老太太。
奶奶步履阑珊穿一件碎花的棉袄，弯腰朝我和邱姐打招呼。
“两位老板？以前的老物件收吗？”
“收的奶奶。”
邱姐应了一声，上前扶住老太太，老太太点头做了个请的手势：“那麻烦两位跟我进来，家里有几样东西用不上了，看看能换多少钱？”
我们跟老太太进了院子，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排花卉的盆栽，门脸套着两间小平房，院子不大，但收拾的很干净，处处彰显生机，比刘家兄弟的大院子要舒服多了。
老太太搬来两张竹凳子：“我们这条巷子啊，好久都没碰到串爷咯，家里有几样大家伙，我年纪大了拿不动只能干着急呢。”
邱姐贴心跟了上去，不一会就从院子的角落搬出来一堆杂件，锤头、铁钳、刻刀、铁锉、石头模子。
我一眼就认出这些物件：“老太太？这是一套打铁的装备啊？”
老太太点头笑道：“小伙子啊你眼睛真尖，我家老头子以前就是南浔镇上打铁的铁匠，在这里打铁整整五十年，前几年身体亏掉才服了老，这些都是他当年顺手的家伙事，拿出来给你们看看，能换多少钱？”
我把这些东西逐一看了一遍，有些东西确实能换钱，比如那把刻刀，这种刻刀比我随身那种要长、要粗、刀头呈三角状的，它用的钨钢料子，硬度比较高，用于刻画铁件上的简单纹理。
我说老太太，这些东西对大爷来说是个念想，卖掉怪可惜的。
老太太指着自己的脑门说道：“老头子身体不行了，这里有问题，早就拿不动家伙事了，卖掉它们确实舍不得，但也没办法啊，我们每个月都得去一趟金陵大医院，老头子又没医保，每天都得花钱吃药，卖掉它们多少能补贴点家用。”
“也幸好老头子的脑子糊涂了，这要是换以前，知道我把他的家伙事卖掉，非得把我给打死，呵呵呵……”
老太太半开玩笑的调侃，看到出来她家的家境艰难，却活的比我们这些年轻人潇洒通透。
“老太太，铁锤、铁钳这些工具还是在家留着吧，基本就是卖个废铁钱，这把刻刀我就不跟你细说了，我这边可以出到八百块给您。”
“800？小伙子你可别亏了钱啊！”
老太太错愕道：“前些天我托人去朝天宫古玩市场问了，人家只愿意给五十，你竟然给到了八百？”
我说那些人不识货，他们没看懂这把刀的材质，反正老太太您就放心吧，我八百块收回来还有利润呢。
“太好了太好了！那就太感谢你了。”
“老太太你先别急着感谢我，这还有好东西呢。”我捡起地上的石头模具说道：“您家的这只石头模具可是个好物件。”
眼前的这幅石头模具是一副农具的模具，约莫一个篮球的大小，属于左右合体的结构，捧在手上很吃重，足有三十斤的重量。
“老太太，我简单概述一下，以前的铁匠铺用到的模具，大多是铁质的、或者是鹅卵石、石英石的料子，您家老爷子这块石头模具用的是青田石的料子。”
“这青田石放在以前算不上什么值钱的玩意，由于近代恶劣开采的缘故，好的青田石越来越少，尤其是这种耐高温、不变色的青田石更加稀少，看看您家的这块青田石，仅仅在表面有一层堆积物，撇开外面表层再看青田石的内部，晶莹剔透清澈养眼，堪比玉石翡翠的清澈度。”
“这玩意算不上古董文玩，但却是不可多得的石料子，我就按照市面上青田石的价格给您估价，这套模子的价格差不多在五万块左右。”
“五万？这……小伙子呀、这个玩笑可开不得？这块老头子打铁用的石头能卖五万块？不行不行，小伙子你给我五千就好，五万太多了！太多了！”
我也是郁闷了，做串爷十六年头一次碰到这种反向压价的状况。
往常我们在巷子里头收货，串爷和卖家都会斗智斗勇讨价还价一番，今天倒好，双方卯着劲儿反向压价。
我好说歹说才跟老太太解释清楚青田石的市场行情，告诉她五万块收回去还有利润，老太太死活都不肯答应，只愿意收四万，剩下的一万块当做我俩的辛苦费。
我和邱姐只能点头答应，让老太太找银行卡和身份证签合同，寻思着等回了朝天宫再偷偷给老太太把钱打回来。
师爷就曾经说过，做串爷这一行得分清楚是非对错，该我们挣的钱一分都不能少，不该我们的钱多一分都不能要，这是串爷最基本的职业守则。
趁着老太太找证件的功夫，邱姐提出想看看老爷子。
老太太说你们暂时看不了，他每天的回笼觉都得睡到中午十一二点，要不你俩留在这吃口便饭，等老头子醒了我跟他好好说道。
我们婉言谢绝老太太的好意，老太太本身就腿脚不方便，不想给人家添麻烦。
我写好合同，在合同尾页上盖上奉天古玩店的印章：“老太太您把合同仔细看清楚，最后在这签上名字，盖上手印，咱们这桩交易就算成了，买定离手概不反悔。”
老太太特地戴上老花眼镜，脸上突然露出诧异的表情，她凑近合同看了又看：“你们……你们是奉天古玩店的？”
邱姐耐心解释说：“老太太，钱的话你放心，我们待会会以现金的方式跟您结算，奉天古玩店是我们在金陵朝天宫的店铺，您要是有空以后可以去我们那儿做客。”
“不是不是，我不是不放心你们，我知道这家店，这家店的老板叫吴家栋，你……你们是吴家栋的……”
“这位叫吴岩，是当年吴家栋的儿子，现在也是奉天古玩店的老板。”
“哎呀巧了巧了，太巧了，你就是吴家栋的儿子呀？十六年前我就跟吴家栋打过交道，没想到十六年后我又在这碰到了他的儿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