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那天晚上之后,我再也没有路遥的任何消息。
我以为,他真的拉黑了我。
周五放假,我打算回家,于是发了一条相关的朋友圈,可刚发出去便收到一个点赞,是路遥的。我空空的心莫名其妙地跳动起来,竟有一丝意外惊喜。
本来平淡的心情突然有些小雀跃,而我猛然间又尴尬于这种雀跃的来源——路遥。
我拍了拍脸颊,示意自己不要胡思乱想。
回到家的第二天,我去了跆拳道馆。这里是哥哥以前爱来的地方,小时候他也经常带我过来,于是学完跆拳道后我也总是会回来练习一下。
“筱筱,今天陪练休息,重新给你找了个人。”跆拳道馆的负责人跟我说。
“没事儿,能陪就行。”我活动了下手腕跟脖子,在台上做着热身准备。不一会儿,陪练就上台来了,我们互相鞠了个躬,开始陪打。
我盯着对方,气沉丹田,扎了个马步,随之大吼一声,一个回旋踢直击对手脑门。
我想我最近一定不够清醒,因为对手两只胳膊交叉挡在脑门前,我一脚直直地踢在他的手臂上,他毫无防范之力,手臂弹回去砸在鼻梁上,一声闷哼,随即倒在了地上。
我纳闷,这个陪练也太不经打了。
对手艰难地坐起来,捂着鼻子痛得说不出一句话来。
我看着这个陪练,瞳孔渐渐缩小。我俯下身歪着脑袋仔细地看着,问:“路遥?”
路遥喘着气松开手,鼻子那一块儿被鲜血糊得满满的。我顿觉无语。
找来酒精和纸巾给路遥止血,随后他站在窗前用热帕子捂着鼻子,面对着窗外楼厦怀疑人生。
“你怎么会在这里?”我站在他旁边,疑惑地打量着他。
“我还想问你呢。”路遥的语气里满是怨怼,似是在责备我不知轻重不肯留情。
“我经常来这里,倒是你,第一次看见。”我眼神犀利地盯着他,他揉着鼻子,就是不肯答我的话。
过了一会儿,我脾气软下来,说:“好了好了对不住,我不知道是你。平时我跟陪练就是这样打的,那、那我要是知道是你,我就不会这么用力了。”
“说得好像平时打我没用力一样。”路遥翻着白眼抱怨。
我暴脾气又上来,登时一巴掌拍向他的后背,道:“你一个男的能不能别这么小气!”
路遥怪异地盯着我,我意识到自己又动手了,立马转过头用手摸着后颈。不知道是不是路遥真的很欠揍还是我更年期提前了,最近遇到他就想动手揍他。
“对不住啊,中午请你吃饭就当道歉吧。”我郁闷地说,然后练习跆拳道的心情也没有了,随即去换回了常服。
换衣间里,我摊开自己的双手,认真且诚恳对自己的手说道:“下次不可以不分青红皂白地打人,知道吗?控制自己的脾气,你们以后是要干大事的手,是要抓罪犯的手,是顶天立地的手!以后再乱打人就将你剁了哦。”说完,我捏着嗓子晃着手,道,“知道啦主人。”
“中二少女。”路遥在身后敲了敲门。
我后脊一凉,连忙抓紧自己的包,迅速扭头道了一声:“行了!地点你定,我请。”
身后的人轻笑了一声,没有多说,转身就走了。我犹豫了一会儿,才慢慢跟上去。
正午的烈日高悬在头顶,晒得人的心情十分焦虑。我默默地跟在路遥的身后,既然决定了让他选地点,那么就一言不发地跟着吧,到时候自己掏钱包就好了。
“到了。”身前的人冷不丁地出声,带着我进了路边一家名叫芙蓉之城的串串店。
刚进店里,舒适的冷空气就迎面而来。
“这里的串串是正宗的巴蜀味道,你吃了保管会来第二回。”路遥熟练地找了个位置,并让服务员上了鸳鸯锅底。
“看来你来的次数蛮多的嘛。”我坐在路遥对面,打量着这家小店。
店子真不大,只有十张桌子,墙壁上用油菜绘制着川剧脸谱,别有一番风味。现在不过十一点,离午饭时间稍显早,不过店里已经仅剩一张空桌了。
路遥神采奕奕地说:“那当然,我高中就在市区念书,我大重庆哪些地方有好吃的只要问我,保管可以给你规规矩矩地列出一张清单出来。”
我笑着翻了个白眼,他爱吹牛就吹,我不捅破。
“想吃什么?我去取。”路遥用眼神指向旁边的冰箱,那里许多串串都分配好了荤素。
我说:“请你吃饭你来选,我不挑。”
于是,路遥起身去挑选串串。不一会儿,锅底就已经烧开了,不得不说,味道确实很赞,以前我也吃过许多串串,但是味道不如这家好。看来路遥所说的知晓重庆所有好吃的店,并非吹牛。
虽说之前跟路遥有过过节,可这一顿饭之后,我相信我们的过节会就此一笔勾销。
途中,路遥忽然接到了朋友的电话,他抱歉地对我说:“不好意思啊,马力他们有点事儿我得先走。”
“那你走吧,我再吃一会儿。”我理解道。
“行,那你回去的时候小心点儿。”路遥抹抹嘴,叮嘱我后站起来就离开了。
我笑笑,我可是警校最优秀的女学生,我天不怕地不怕,大白天的还怕遇到什么危险吗?路遥走后,我吃了一小会儿,饱腹后喊道:“老板,多少钱?”
老板是个四十来岁的阿姨,她系着蓝色的围裙笑眯眯地对我说:“遥遥已经付过钱了。”
“付过了?”我惊讶道,不是说好我请他吗?而且我还没吃完,他是怎么付的?
看出我的疑虑,阿姨笑着说:“遥遥跟我们家是多年的邻居,他早付了钱,只有多的没有少的。”
“呃……”我无措地站起来,说,“那、那谢谢你啊阿姨。”
“不客气的。”
我摸着脑袋拿起包包走出了串串店,刚出去后,路遥便发来了微信:
——吃完了吧?嘿嘿,上次说好了请你吃饭,没请成,所以这次我请吧。呼……我的确该跑的吧?不然等一会儿又会被你揍个半死。
“神经病。”我没好气地骂了路遥一声,可我心中却无一句怨言,情绪无半点敌意。
以前,当真是我有些错怪他了吗?
我想了想,最终回了他一声谢谢。
【2】
可纵使我与路遥和好了,我还是与精英训练营的资格失之交臂。
宿舍里,我看到花潇在收拾行李准备去训练营,心中滋味有些不好受。莫旎在旁边狗腿地说:“潇潇,你这次要是表现优秀就可以直接被分配去实习了,以后可别忘了老同学啊。”
“我忘记谁也不会忘记你啊。”花潇随口说道,拉好行李箱拉链,提着就走。她根本就没有将莫旎以及她的话放在心上。
看着花潇离开后,莫旎无趣地回到宿舍,这下仅剩她一人与我们不合,脸上的神色有些难以捉摸。
“叮——”手机屏幕亮了起来,老张让我去他办公室。我跟杨梦繁说了声后便去了老张的办公室。
办公室里,老张一边笑呵呵地追着妇女之爱——肥皂剧,一边抬头说:“呀,筱筱你来啦。”
“老张,你还真不怕被上头知道你在学校里天天看肥皂剧啊。”我担心地坐在老张对面,跷起二郎腿问。
“怕什么,我要是被罚了,然后我就罚你们。”老张无所谓道。
我实在不能理解,这种能躲在办公室里追剧、煮茶叶蛋,使用高压锅煲鸡汤造成高压锅爆炸的人是怎么成为警校里最优秀的教官之一的。我扶了扶额,问正经事:“找我什么事啊老张?”
“哦。”老张的眼睛一会儿在我身上,一会儿在电脑上,说,“是这样的,上头说如果你能将功补过,还是有可能进入训练营的。你毕竟犯了错,人家不能直接将你塞进去,如果你立了功那就不一样了你说是吧?”
“呵。”我冷笑一声,道,“学校里倒是挺和平的,没有什么事情让我将功补过啊,难道老张你又想给我放假?”
“那可不行,再给你放假我就得被扣工资了。”老张一边说一边盯着屏幕笑得直拍大腿,屏幕里的女人正大声嚷着,“你在外面偷人!反过来说我不忠,离婚就离婚!”
我狠狠咬着下嘴唇,思绪片刻,起身将电脑的插头拔了。屏幕一黑,老张立即抬头,道:“你干吗啊?”
“我告诉你老张。”我双手拍在桌面上,眼神凌厉道,“我在学校要么就是上课要么就是集训,我哪里有机会将功补过啊?你要是不给我放假,我就告诉你老婆你上班还偷偷浏览小网站!”
“方语筱你敢威胁我。”老张故意捋起袖子想修理我,可站起来后转而一想,便放下袖子,道,“行,我给你放假,对外就说我让你帮我去办事了。我给你半个月的时间,你要是不能将功补过啊,嘿嘿,那你就认命吧。”老张最后一句话说得冷血无情,还冲我翻了一个恨天白眼。
“行啊,你没说功大功小。”我有节奏地敲着桌面,道,“如果帮邻居掏马桶,帮奶奶找小猫也算的话,你输定了!”我嘟着嘴哼道,然后大摇大摆地走出了办公室。
身后传来老张叹息的声音:“唉,现在的学生啊……”
在跟老张打赌的时候,我觉得自己赢定了。可是当我真的离开学校后,我才发现我输定了。我大重庆的治安实在是太好了!别说什么抢劫绑架骚扰,就连老奶奶过马路我也没遇到过,若是这样,我该拿什么功去抵我那么大个过呢?
我上次在超市抓小偷的运气到底哪里去了?
炎炎夏日下,我后背的白衬衫被汗水湿透了。在外面游**了三天,我只帮外地人指了个路,帮一个水果摊推了下车,如此举手之劳,我怎么好意思让人家留下名字证明我帮了他们。
真恼火!我躲在树荫下,咬着冰棍狠狠地想。
忽然,我的手机响了一声,掏出来看发现是路遥发来的消息。上面说庞阳和蓝小贝出去逛街然后失散了,庞阳联系蓝小贝联系不上。
庞阳和蓝小贝逛街失散?他们俩为何会一起逛街?很熟吗?
我回微信:
——电话给我。
路遥秒回我电话号码,我直接拨号过去,开口道:“什么玩意儿?”
“刚刚庞阳给我打电话,说蓝小贝约他出去逛街但是不知为何走散了,他打电话联系不上蓝小贝,让我来找你。”路遥逻辑清晰地表达。
我看了看四周,说:“庞阳现在在哪里?我过去。”
“杨家坪地下商场。”
“好,马上到。”我说完挂上电话,迅速拦车搭乘上去。车上,我平静地翻开拨号界面找到蓝小贝的通话记录,随即拨了过去。
关机状态。
可是我苦思冥想都不明白,蓝小贝怎么就跟庞阳一起去逛街了?杨家坪地下商场比较大,在那种人流较多的地方,蓝小贝遇到危险的几率不大。手机打不通也许是因为没电或者不小心摔坏了导致关机,蓝小贝和庞阳,一个单纯迷糊,一个四肢发达头脑简单,失散了找不到也是挺正常的,只要不出事就好。
到了商场时,我发现路遥一宿舍的人都等在这里。庞阳有些着急,不知所措地看着我:“警花警花,怎么办啊?”
“你急什么?等在这里。路遥,你跟我进去。”我皱着眉头,带着路遥进了商场。
找到一个服装打扮看起来职位较高的工作人员,我上前礼貌道:“你好,很不好意思,有个忙想请你们商场帮一下。”
“哦你好,请问什么事?”工作人员站得笔直。
“我有个外地朋友,刚才跟她一起在商场附近走失了,她现在电话是关机状态,我们找了将近半个小时找不到人,所以能不能借用一下你们商场的广播设备?”我尽可能描述出必须得到对方帮助的条件,工作人员一听,大方地说,“没关系,可以用。”
我松了口气,和路遥跟着工作人进了播音间。工作人员跟播音间的工作者表述了一下我们的来由,扭头问我:“你朋友叫什么名字?”
“蓝小贝,短发,个子一米六,比较瘦小。”我如是说,路遥想了想,补充道,“穿的是件米白色连衣裙,背了一款粉红色包包。”
“好。”工作人员点点头,随即让坐在播音台前的人员准备播音。
【3】
“你好,现在播报一条寻人启事。蓝小贝小姐你好,如果听到,请迅速赶到杨家坪地下商场的东入口柜台,你的朋友在这里等你。如果身边人有看到一位身穿米白色连衣裙、佩戴粉红色小皮包,身高一米六左右的19岁女生,请麻烦告知她前往杨家坪地下商场东入口柜台,谢谢。”
商场里每隔十分钟便会响起这条广播,我让马力和杨一飞等在东入口的柜台,转身去问庞阳他们是在什么地方走散的。
庞阳说,蓝小贝一直在打电话,而他想送蓝小贝一件礼物,所以注意力全在橱窗里,许是大意了,等走到东入口的时候,蓝小贝已经不见了。
“你最后见她和发现她不见时中间隔了多长时间?”我紧皱眉头问着庞阳。
大大壮壮的庞阳垂着脑袋,愧疚地说:“可能……可能十分钟吧。”
“十分钟!”我拔高声音,不可置信地瞪着他,“一个人在你身边,你十分钟后才发现她不见了?”庞阳微微缩着脖子,道,“我……我……是我不好,我一定会找到蓝小贝的!”
“那你去找啊!”我还是失去了耐心,没忍住怒道。
“筱筱。”路遥拽着我,安抚道,“你冷静点儿,回去后我帮你揍胖样儿。”
我甩开路遥的手,转身凝思。广播播了三条了,如果蓝小贝在这附近的话,她肯定会听到的。当她得知自己与庞阳失散后,要么会等在原地,要么会询问周边的人来找庞阳。可是既然都没有的话,那会不会因为找不到庞阳而回了学校?
我望着商场周围密密麻麻的摄像头,将最坏的可能扼杀掉。我翻着手机的通讯录,我记得以前蓝小贝给过我她宿舍姐妹的电话,我要先确定她有没有回宿舍。
“警警警花姐姐!”身后的庞阳似炸了般叫起来,我扭头,道,“瞎叫什么?”
庞阳提起了一颗心,专注地盯着手机,瞳孔上蒙着一层恐惧之色。路遥好奇地往屏幕上一瞅,脸色顿变。我心存疑虑,走过去一把抢过庞阳的手机,看见屏幕上赫然是一张蓝小贝的照片。
她躺在一张沙发上,昏迷不醒。
我退出全屏,发现发来此消息的正是蓝小贝的微信。我连忙用庞阳的手机拨出蓝小贝的电话,对方接通了。我悄无声息地按下录音键,对方空白了许久未说话。
我问:“你是谁?”
“叫她男朋友接电话。”对方是个低沉的男音,从声音厚度来判断,男人应该在三十岁左右,身材比较壮。
我将手机递给庞阳的时候,按了扩音键,庞阳接到电话,试探性地问:“蓝小贝在你那里吗?”
“想救她就一个人带着钱来啊,敢报警她就死定了。”对方道。
“你在哪里?”庞阳进一步问。
可是电话忽然挂了,不一会儿,一条提示音响起。我问:“蓝小贝在哪儿?”
“九龙安置小区C8栋二单元501。”庞阳照着手机上的地址念了一番。我来不及思考,率先走出商场去拦车,路遥和庞阳立即也挤进车里。
庞阳问:“警花姐姐,真的不报警吗?”
“报什么警?我就是!”我眼神坚定地看着前方,面无表情。
不一会儿,车子停在了九龙安置小区楼下。我们下车后根据信息上的提示来到了二单元5楼。
楼梯转角处,我问庞阳和路遥:“一会儿你们先进去,看看对方有几个人,然后再想办法把消息传递给我。”
“可我们手里没钱啊。”庞阳说。
“走,我有办法。”路遥拽着庞阳的衣服领子,将他往501的房间拽。我见此情景,走下楼梯躲了起来。
我听见“咚咚”的敲门声,楼上有人说了几句话便关上了门。我蹑手蹑脚地走上去,躲在门后,听着里面的动静。不出一会儿,我就听见里面路遥的咆哮声:“你一个人想问我们要这么多钱?”
虽然隔音效果十分好,路遥的声音显得遥远且闷重,但我还是听得真切,一字不落。
我转身面对着房门,伸手敲了敲,喊道:“丽丽,我来了,开下门,我给你带了水果。”
里面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紧接着,门被打开,一个魁梧的男人疑惑地看着我,问:“你谁啊!”
“我……我找丽丽啊,她不是住这里吗?”我故意装傻。
“什么丽丽?没这么个人!”男人说着就要关门。
我眼疾手快,纵身抓住门楣抬腿踹向男人的胸口,男人弓着身子倒在地上,捂着胸口半天提不上来气。我拍拍手,走进屋子,路遥和庞阳睁大了眼睛看着我。
我扭头望着蓝小贝所在的地方,她还被五花大绑,晕乎乎地睡在沙发上,不省人事。
我冷笑一声,对路遥说:“报警吧,有我作证,这个人若是关不上两年我就不叫方语筱。”
“啊……这个,绑架未遂关两年啊?”路遥嘿嘿一笑,不明就里地摸头问。
“我说两年就两年,有什么问题吗?”我能感觉到自己的脸如同冰霜一般,“你们不报警我来报警。”说着,我就要掏出手机。
“筱筱,先审问,先审问再说!”路遥扑过来抢过我的手机,笑得有些尴尬。庞阳过去将男人扶起来,连连点头,“对对对,先审问!找出充足的证据。”
“审问什么呀?咱们方家审问人的方法就是狠揍,往死里揍!”说完我做好架势又想动手,那绑架的男人慌也似的跪下,连忙求饶道,“哎呀别别别!我不玩儿了不玩儿了!钱也不要了,姑奶奶你放我走吧,咳咳咳!”话还没说完,他便捂着方才被我踹的地方咳嗽了起来。
路遥和庞阳面面相觑,脸颊通红。
“你滚。”我淡淡地对男人说道。
男人立马爬起来仓促地离开了这间房间。
我抬起头,望着这间屋子的陈设,在房间里来回踱步,慢悠悠地问:“租这个房子多少钱啊?租个演员多少钱啊。”然后,我收起漫不经心的态度,冲沙发上躺着的人吼道,“蓝小贝你给我起来!”
“不是我!”本来“晕倒”的蓝小贝吓得赶紧坐起来,差点儿从沙发上摔下来。她举手投降出卖队友,“是路遥!路遥想的。”
我扭头望向路遥,路遥拎着自己的两只耳朵蹲在地上,用行动自觉性地承认错误。
“你们到底想干什么啊?”我不解地望着这三个成年人,为什么正事不做老是给我惹麻烦呢?
庞阳挠挠后脑勺,说:“警花姐姐你别生气,咱们、咱们也是听说你将功补过就可以进入精英训练营,所以才想出这个办法的,你别气啊。”
将功补过……
我又好气又好笑地看着这三个狼狈的家伙,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哪有出这样的馊主意让人将功补过的啊?我虽觉幼稚无语,可心中却不由一暖,眼眶也湿了些。
【4】
房间里寂静了半晌,蓝小贝坐着、庞阳站着、路遥蹲着,一句话都没说,都愧疚得要死。
我伸出脚,轻轻地踹了踹蹲在地上的路遥,问:“喂,你脚蹲得不麻啊。起来。”
“不起,丢脸。”路遥不肯起来,像个孩子似的,声音里夹着些对自己的抱怨。
我扭头问蓝小贝:“你们下午有课吗?”
蓝小贝说:“有一节课……”
我看向庞阳,庞阳忙说:“我们两节课。”
“好,那就晚上吧。晚上我请你们吃饭,在你们学校外的李记大排档。”我说。
“吃饭?”庞阳有些不理解我的行为。
我懒懒地撑起眼皮,道:“是,吃饭,为了报答为了我而操碎了心的你们。叫上马力和杨一飞一起啊。”说完,我又冲蹲在地上的路遥道,“慢慢蹲着吧你,晚上也蹲着过来吃饭哦。”
于是,我不再顾房间里傻了眼的三个人,轻笑着离开。
离开后,我浑身顿感轻松,仿佛老张给我的压力已经算不了什么了。有几个傻乎乎的家伙愿意陪伴我、帮助我,哪怕他们出不了实际力气,但是有他们在,我也不畏惧任何困难。
外面可以煎蛋的柏油马路烧得我脚心烫烫的,路过一道围墙,里头簇生的枝叶像茂密厚实的大伞一样挂在墙头。我心情大好,步伐也变得轻快起来。
回到家后,我简单地冲了个凉,便待在卧室看些书。直到时间差不多了,我才乘坐地铁去往理工大学。
一般到了放学的时间,校外附近的小摊位就慢慢支了起来。新一代的年轻人有很少不是吃货的,所以我到理工大学时,门外已经门庭若市。
找到李记大排档,发现蓝小贝他们已经等在位置上了。
我连忙走过去,说:“不好意思我来晚了,先点菜吧。”
我随意在蓝小贝身边坐下,看着桌上的四个男生,道:“喂,你们死气沉沉的干吗?”
他们要么垂着头,要么望向别处,就是不肯看着我。我扭头向路遥喊道:“路遥,点菜!”
路遥一只手托着腮,另一只手翻开菜单,懒懒的报了几个菜名。见他们如此态度,我伸出手掌在桌上狠狠地拍了一巴掌,虽然忘记收力,手心火辣辣的疼,可到底是威慑到了他们四人,他们连忙抢过菜单,认认真真地点起了菜。
“真是的,非要凶你们。”我靠着椅子,偷偷地搓着泛疼的手心。
“警花姐姐,咱们今天……”庞阳不好意思地开口,我打断他,道:“别叫我警花姐姐了,我有名字,我叫方语筱,身边人都叫我筱筱,你们也可以这样叫我。”
“筱……筱……”马力慢慢地念着我的名字,最后发觉我在看他,立马坐得笔直,说,“点好了。”然后,他将菜单递给我。
我叫来服务员,让她们马上上菜,然后叫了些饮料,避免上次的事情发生,我就没有喊酒。
我给大家斟满饮料,站起来举杯道:“虽然你们今天做的事情很蠢,但是我很感动。有你们的心意就已经很好了,其他的事情交给我自己,我能办好的,来,我敬你们。”说完,我将凉爽的饮料一饮而下。
喝饮料时,我的目光顺着杯壁往下游走,恰好看见了路遥慢慢勾起来的嘴角。
“行,那筱筱姐都说话了,咱们几个男人也不忸怩了是吧,来,我们都敬筱筱姐一杯。”杨一飞站起来,豪爽地说道。
于是,沉闷的气氛终于慢慢活跃了起来。桌子上,庞阳对蓝小贝的铁汉温柔我可是尽收眼底,若蓝小贝这种单纯的小女人有个老实又讲义气的男人保护,那这次认识他们,也不外乎是件好事。
“哎,筱筱姐,你是怎么知道这场‘绑架’是我们设计的?”庞阳好奇起来,杨一飞和马力也纷纷点头。用他们的话来说,这可是他们四个精心布局好的,结果却被我给识破。
我捧着脸,笑眯眯地说:“你们见哪个绑匪索要钱财的时候不报数目?还有用贝贝手机发过来的那张图片,图片是明显摆拍不说,贝贝的衣衫平整,头发一丝不乱,若真是遭遇绑架,贝贝在反抗过程中和劫匪绑架将她带往室内的这一过程中,她不可能维持这样的形象。莫不是绑匪将她丢在沙发上还要好生地整理一下她的头发与衣服?”
“嘿嘿。”庞阳摸着脑袋,道,“筱筱姐果然聪明。”
“不是我聪明,这种只是侦察的皮毛。”我笑着说。
可是,我不该说这句话的。
因为说出去后,庞阳和杨一飞就对我所学的十分感兴趣,非拉着我讲一些有用的知识和防身术。没办法,我只能将能传授的传授出去,不能传授的憋在心里。
最后,庞阳和杨一飞感谢我的大恩大德,非要跟我们拜把子。
“咱们六个人结为最强兄弟组合!哦不是,最强兄弟姐妹组合!”杨一飞做领导发言状站起来说,蓝小贝打断他,笑说,“咱们这里只有姐没有妹。”
“是是是,那么结为兄弟姐组合!”杨一飞立即改口,道,“咱们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也不用同年同月同日死。只希望有福同享有难同当,我们四个兄弟一定会保护好小贝学姐跟筱筱姐。”
蓝小贝捂着嘴笑了起来,我笑而不语,心中却没有拒绝。然后,我们六人举行了结拜仪式,所谓结拜仪式就是碰了碗白开水。
这顿饭我们从六点吃到了九点。
白天的闷热感逐渐褪去,四周亮起了颜色不一的灯光。庞阳和杨一飞带着蓝小贝回学校,马力陪着路遥送我上车回去。
他二人走在后面,我一个人走在前面。马力问路遥:“路哥,你今儿个咋这么沉默,刚才一句话都不说。”
“有吗?口腔溃疡了吧,所以不想说话。”路遥毫无情绪地说。
“哈哈哈,跟个姑娘家似的在闹情绪吗?”马力笑着说。
路遥“啪啪啪”几巴掌落在马力的肩上,道:“你才姑娘家!”
“喂。”我回头瞪了一眼路遥,道,“别动不动就打人。”
马力缩着肩膀小跑两步跑到我身边,路遥却目光不善地瞥了我一眼。
到了地铁站的时候,眼看我已经安检了,路遥迟疑了许久叫住我:“喂,方语筱。”
我扭头看着他。路遥问:“半个月的时间吗?”
我愣了一下,随即明白过来他的意思,便说:“是的。”
“那你周末跟我回中山镇吧。”他说。
我不解他的意思,他又道:“周五我来接你。”然后,他便拽着马力快速离开了地铁站。
我虽有疑惑,却没多问。可到了周五中午的时候,我却接到了路遥的电话。
“方语筱,我到了万寿华庭了,走,带你去中山镇。”
我那时正在卧室里一边看警匪片一边啃西瓜,接到路遥的电话时有些震惊:“那个……去那儿干什么?”
“去那儿帮你将功补过啊。重庆市区真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大家都会直接打110让警察来了,可是小镇上就不一样了,小镇上管理不够完善,需要帮助的人很多。”
我一听,觉得或许有戏,便道:“等我十分钟!”
然后,我迅速挂上电话,换上一身休闲的服装立马“噔噔噔”地下了楼。路遥站在小区门口,戴着一只白色的棒球帽,正无聊地踩着自己的影子玩儿。
“路遥。”我跑了上去。
路遥看着两手空空的我,问:“你空手?不带下洗漱用品和换洗的衣服吗?”
“我们要待很多天吗?”我有些疑惑。
路遥沉思了一会儿,抓住我的手腕道:“去那边买,咱们先去赶汽车。”说罢,我便迷迷糊糊地被他带走了。
【5】
汽车上,我望着慢慢倒退的城市光景,问坐在旁边的路遥:“为什么去中山镇?”
路遥笑笑,说:“那是我的家,我爷爷奶奶就在镇上。所以,我知道那儿可能更适合你,你去了之后就先住我家,我爷爷奶奶那里虽然不如你住的地方好,但是干净清幽,你一定会喜欢的。”
“这个无所谓,住哪儿都没关系。不过……我还是要谢谢你啊。”我微微探出一点身体,笑着看向他。
路遥仓促地看了我一眼,果断地将头扭向旁处。我觉得好笑,明明是个脸皮极厚的家伙,现在又为何这般害羞。
汽车大约行了一个多小时,而后在一座古色古香的小镇上停下。我跟着路遥下了大巴,这里的人们打扮朴实,镇上的空气也让人觉得舒适。
“你等一下去见我爷爷奶奶,不用太拘谨,他们都很和蔼。”路遥在前头带路,说。
我看着来来往往朴实无华的小镇村民,笑着说:“没关系,我不会拘谨。只希望他们二老不要误以为你是带了个女朋友回家。”
路遥走着走着忽然趔趄了一下,我好心地想开口询问,却见他加快了步子,我只能快速地跟上。
一分钟后,路遥停在了一处小户宅外,开了门进去。我随他走进去,见这是一间古朴干净的小庭院,里头显得很宽敞,庭院阴凉之处,路遥的爷爷躺在凉椅上,奶奶正在给他刮胡子,许是刀片划到下巴了,爷爷痛嗷嗷地说:“哎呀老太婆轻点儿,疼!”
“你别乱动啊。”奶奶按着爷爷的脑袋,免得让他乱动弹。
“奶奶,你又在欺负爷爷了。”路遥径直走过去,奶奶听到声音,望过来,喜悦地丢下爷爷拉着路遥的手,道,“哎呀,遥遥回来啦。哟。”她的目光落在我身上,好奇地问,“你是筱筱吧?”
“奶奶好,打扰了。”我礼貌地微微鞠躬。
“不打扰不打扰。”奶奶笑眯眯地过来捧着我的手,眼角的皱纹似夹着夏日的阳光,让人觉得温暖亲切。
“老婆子,来客人了?”爷爷挣扎着要从凉椅上站起来,路遥忙伸手去扶。
路遥说:“爷爷,是我跟你们提起的方语筱,她被学校安排来维护小镇上的治安,暂时住在我们家。”
“好好好,家里好久没来过客人了。”爷爷笑呵呵地对我招手说。
我脾气纵使不好,但是与人相处自来熟,要么成敌人要么成朋友,所以,我在这里很快地就熟络了起来。奶奶十分热情,说要做一桌子好吃的来招待我。
我和路遥帮着奶奶在院子里开着水龙头洗菜,我问:“路遥,小镇上的氛围看起来这么祥和,我能在这里做什么呀?”
“你都说了,是看起来祥和。”路遥将一大把青菜捞出来沥水,说,“小镇上大部分人是挺祥和的,但是这里老人居多,需要帮忙的地方也很多。而且有个别年轻人尤其喜欢占老人的便宜,镇上还有部分天生残障的居民在做生意,有人欺负他们老实,总会去坑他们。”
“那吃了晚饭,你陪我出去转转吧。”我笑着说。
“没问题,顺便给你买一点洗漱用品和换洗的衣服,等你什么时候觉得可以回去了就回去。”路遥说。
“哎?你周一不上课吗?”我疑惑地问。
路遥撇撇嘴,道:“请假了。”
说完,他就把洗好的蔬果端向了厨房。
我呆呆地站在原地,望着他的背影出神。他说他请假了,为了什么?
吃完晚餐,路遥陪我出去逛街,顺便熟悉一下小镇的街道。刚走出不远,便看见一个小孩儿在疯狂地追着一条掉了链子的宠物狗,小孩儿哇呀呀地叫着,急得用方言直骂:“狗发瘟的,跑啥子?站到起!”
小狗往我脚下钻过去,我敏捷地躲开,下意识地踩住了小狗脖子上的绳子,然后蹲下身去将它抱了起来。它十分地不听话,在我怀里乱钻,想要逃离出去。
“姐姐!狗狗、狗狗。”小孩儿跑来,朝我张开手,两只眼睛期盼地看着我。
我笑着将狗狗递给他,他如获至宝道:“终于抓到了,这狗可淘气了,每天都要跑出来,李奶奶腿脚不利索,又抓不到它。”
我笑着摸了摸他,道:“原来你也是个热心肠的小家伙啊。”
小孩儿笑起来,说:“谢谢姐姐啦!我要把狗狗抱去给李奶奶了,再见。”说着,他撒开脚丫子跑远了去。
路遥两手环胸,许久不见的笑容浮上眉梢,自信地问:“怎么样?运气好吧。”
我不屑地说:“不过帮忙抓了只狗而已,只弯了个腰,这有什么好骄傲的。”
“喂,方语筱,你这样的想法永远都拿不到功劳的。”路遥纠正我的观点,认真地说,“只要是帮助别人,无论事情大小,都能体现一个人的素质和品德。没有人在意你所做事情的大小,他们只在意你做没做,所以,哪怕是帮别人的一个小忙,在我们心里,你都是很了不起的。”
“哈?”我指着路遥的鼻子,善意地调侃,“你这种脸皮厚到一定程度的变态居然会说这么暖心的话?”
“什么变态!”路遥欲要擒住我的手指,却被我麻利地躲过,“我要去买点贴身的衣服,哪儿有?”
“内衣就内衣嘛,还贴身的衣服。”路遥鄙视了我一声,随即带我去找内衣店。
我在他身后翻着白眼,更是对着他的背影拳打脚踢。
来到内衣店时,我说:“你就站在外面不要进去了。”
“凭什么不进去?我不进去怎么知道什么内衣适合你。”路遥旁若无人地说道,我握着拳头对着他的背影抡了一圈,看着他揣着手若无其事地走进店里,我也只好跟着进去了。
店里的女店员热情地向我跟路遥推荐款式,路遥随手拎起一件性感薄纱的紫色内衣对我笑道:“内衣界的‘衣花’配警校的‘警花’,如何?”
“你去死!”我瞪了他一眼,随即去挑选平常的内衣。女店员看了我一眼,问,“您穿多大的?”
我脸一烫,扭头看着路遥,路遥故意无视我,手撑着**架子,随口说道:“34D吧。”
该死!我没问他啊!我只是想要他回避一下!
似乎是看出了我眼神中的幽怨与愤怒,路遥自觉地走到了门口,背对着我。我满脸黑线地对女店员说:“34D吧,不试!就这个!”我指了一件白色的内衣,道。
“好的,我将适合您的型号包起来,需要**吗,小姐?”女店员又礼貌地问。
我扭头警惕地盯着路遥,随手扯了两条**下来。女店员迅速地替我包好,我付钱后走向路遥,说:“可以了,走吧。”
路遥“绅士”地伸手:“辛苦了,我帮你拿吧。”
“才不要!”我将袋子挪到一旁,嚷道。
“别这样啊,34D挺重的,我帮你。”路遥十分淡定地说着没皮没脸的话,我脸上红一阵白一阵,抬起腿就踹过去,“路遥!你要死哦!”
路遥很好地闪避开来,两只手揣在短裤的兜里,爽朗地笑了起来。
小镇上热闹却不喧嚣,晚间吹来的风还带着丝丝的凉意。我跟着路遥走过一条条青石街道,他绘声绘色地给我讲述着中山镇的历史,偶尔调侃我两声却始终愿意扛打。
我望着他的侧脸,心中无比好奇,我居然会跟路遥成为朋友。
对我而言最不可能的事情都发生了,那么我心中想做的事,离成功还远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