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叶一!
苏禾连忙跳了起来,抓起皮包就往楼下冲。因为没有得到住在S.S学校里的许可,所以她今晚是回自家睡的。若早知叶一会发彩信给她,说什么她都要硬挺着留在学校了。
她一边把彩信转给温颜卿,一边拨通了温颜卿的电话。
电话那头传来的声音也不是很清醒的样子:“苏禾?”
“收到我给你的彩信了没?”她拼命按电梯,“那是叶一用小虞的手机发给我的!”
温颜卿的声音瞬间清醒:“稍等。”几秒钟后,“我明白了,再见。”然后“啪”的一声,挂掉了电话。
苏禾拿着手机:“这就挂掉了?喂?喂!讨厌,连句谢谢都没有!”算了,危急时刻,不跟这种人计较。她搭乘电梯匆匆下楼,招了辆计程车,赶往S.S学校。
等她到时,温颜卿的书房已是一片通明,警察们正在搜索这张照片拍摄的地点。她前脚刚到,苏虞后脚就冲了进来,身上还穿着睡衣,一副刚睡醒的样子。
“姐姐,叶一有彩信?真的是,叶一?”苏虞抓住她的手。
“是用你的手机发给我的。如果没有特殊情况,那应该就是叶一发的吧?”
苏虞的眼眶一下子红了:“他,还活着……太好了……”
理解她此刻的心情,苏禾摸了摸她的头。
这时,温颜卿也出现了,笔挺的衬衫,整齐的长发——这个男人好像从来没有凌乱和狼狈的时候。
“怎么样?找到拍摄地点了吗?”
“暂时还没有发现。”
苏虞走近其中一人的电脑,看着那张图片,也许是因为耳朵听不见的缘故,她的视觉特别敏感,因此一下子就觉得那根黑管有点眼熟,好像在哪里看见过一般。在哪里呢?
她拼命地想,突然“啊”了一声:“天阶大厦!”
她的确是见过这个建筑物的,不过当时离得很近——在爸爸来B城的那天,夏璃曾在那里请他们吃过饭。
“什么?”得到提示的人们迅速围拢,“哎呀,确实很像天阶大厦啊!”
“不过,缩小成这样,可见距离很远。”
“如果真的很远,就不可能被拍到,所以还是在它附近。”
“快用电脑模拟一下,看什么方位才能拍出这个角度的天阶大厦。”
温颜卿看了苏虞一眼,破天荒地赞许说:“你对画面的直觉,果然是高人一等的。”
得到了这位老师的夸奖,原本是很值得高兴的一件事情,但此刻的苏虞,全身心想的是叶一,因此完全没有看到。
一旁的苏禾却是听见了,看看温颜卿又看看苏虞,忍不住会心一笑。
十五分钟后,警方找到了拍摄地点——火车站旁的一个仓库。吴警官立刻调动部队出发。苏虞不能跟着去,只能坐在办公室里通过电脑监控观看他们的行动过程。
为了避免打草惊蛇而统一更换了朴实轿车的警车迅捷地驰过午夜的大街。眼看仓库越来越近,电脑前的苏虞也越来越紧张。她忍不住绞起双手按住自己的心脏。那里,跳动得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快。
她渐渐觉得呼吸不上来了。
察觉到堂妹异状的苏禾,连忙握住她的手,把自己的体温传递给她。
苏虞感激地看了苏禾一眼:“我、没事,姐姐。”在叶一还没有救回之前,她是不会倒下的。
警车停在了仓库外面,训练有素的反恐精英们悄无声息地下车,围拢,布置好,踢开仓库大门,然而,呈现在眼前的,却是——
空空如也的仓库。
没有货物,更没有人,甚至没有任何线索。
怎么会这样?
电脑这边的苏虞几乎惊叫起来。就在这时,她看见了一样东西。
那是仓库外的一截围墙,围墙上方,露着一棵树。
桂树。
她的大脑顿时像被闪电劈中,一下子撕出了原本淡忘的记忆——周一早上,公车上,劫匪朝她走过来时,她闻到过桂花的香气。
是桂树!
就是那棵桂树!
“那里!”她指着屏幕大喊起来。
珊妮连忙凑过来:怎么了?
叶一在那里!苏虞飞快地比着手语,在隔壁仓库!有桂树的地方!
珊妮立刻将这句话转达给了带队的吴警官。吴警官几乎是毫无犹豫地纵身一跳,跳过围墙,其他警察也纷纷过去了。
一分钟、两分钟、三分钟……
时间慢慢过去,就在苏虞都快要绝望时,吴警官重新回到了监控镜头前。他的怀里抱着一个人,消瘦、纤长,带着十七岁少年独有的柔弱。凌乱的发盖住了少年的脸,纵然镜头模糊不清,晃得厉害,但苏虞还是认出来了——
那是叶一。
叶一……救出来了。
“当时情况非常危急,歹徒持枪朝我们走过来,我很冷静地观察了下周围,跳窗逃跑显然不可能,加上身边还有一个大累赘——”叶一伸手指了指一旁的苏虞,“所以,我灵机一动,偷了累赘的手机藏了起来。”
“你藏在哪里了?”一名警察好奇地问。
叶一眨了眨眼睛:“男人最重要的地方。”
在场的男警们露出心照不宣的表情。而苏禾的反应则是“呸”了一声,转头对苏虞说:“小虞,那手机,不能再要了,叫这位阔少爷,再赔你一个!”
“哎呀,你不要打断我啊,我还没描述我是如何英勇、如何机智地跟歹徒周旋,利用唯一的机会偷拍下照片发给你,从而顺利得救的光荣事迹呢!”此言一出,在场的大家都笑了。
苏虞虽然不太知道大家笑什么,但看着活生生的、安全归来叶一,之前那些焦躁的、失落的、纷乱的负面情绪便通通消失了,留下来的,只有温暖的平静。
“好了好了,你很虚弱,医生说你不能多说话,还是先休息吧。”温颜卿站了起来,“等他精神恢复了,再录口供。”
既然温大人这么说了,谁敢不从?吴警官比了个手势后,所有警察全都退了出去。
叶一躺在S.S学校特地为温颜卿准备的卧室里,脸色苍白,呼吸虚弱。正如给他做检查的医生说的,他饿了整整两天,非常虚弱。可他脸上还是带着灿烂的微笑,摘掉眼镜后的眼睛也格外明亮,给人一种生机勃勃的感觉。
苏虞第一次发现——
其实,叶一是很好看的。他的五官端正俊美,皮肤是非常健康的浅麦色,睫毛更是浓密如刷。
由此可见,土气的穿着,不过是他平日里为了掩饰身份而做的一种伪装罢了。可惜啊,那么小心翼翼,最后还是被绑架了。
但据他所说,这次的绑匪们很奇怪,只是把他关在仓库里,不给吃喝,好像在等待什么指令,中途还给他换了个仓库。若非苏虞灵机一现,想起了桂花的线索,警方很可能在搜索第一个仓库无果后就打道回府了。
同样的五官,落在苏虞眼中是欢喜,落在苏禾眼中却是——
噩梦!
因为她越看越奇怪,越看越觉得眼熟,忽然上前把叶一的眼睛挡住。旁边众人吃了一惊,纷纷问道:“你干什么?”
“姐、姐。”苏虞连忙扯了扯她的袖子。
就见堂姐将手缓缓从叶一脸上往下移,露出叶一一双猫般灵动的大眼睛。
叶一朝苏禾眨了眨眼:“嗨。”
苏禾一个转身,笔直地走到温颜卿面前,气吞山河地宣布:“我不欠你钱了!”
温颜卿扬眉。
苏禾指了指叶一:“你车上的那些刮蹭,是这家伙干的,不是我。老天有眼,教我长了火眼金睛,纵然他摘掉了眼镜,我还是认出了这个恶魔啊!!!哇哈哈哈哈……”想到自己沉冤得雪,从此以后在温颜卿面前可以扬眉吐气,不用再背负巨债的压力,苏禾就一阵狂喜。她越想越开心,越想越得意,一把搂过妹妹说:“小虞,走,姐姐今天请你吃好吃的庆祝一下!”
苏虞虽然不太明白发生了什么事,但还是顺从地跟着苏禾往外走,没走几步,一个东西打了她的脊背一下。转头,原来是个纸团,而看周遭人的眼神,那纸团是**的叶一丢过来的。她看向叶一。
叶一冲她咧嘴一笑,然后说:“谢谢你找到我。”
苏虞刚想说不客气,叶一突然又眨了眨眼睛:“救命之恩,以身相报。放心,我一定会,报答你的!”
一旁的苏禾呸了一声:“谁稀罕要你啊!”
而苏虞的脸顿时红了起来,她怔怔地看了叶一几秒钟,转身,什么话也没说,急匆匆地走了。苏禾笑着追了出去。
温颜卿朝留下的最后一人,也就是——季允先鞠了一躬:“那我也先走了。舅舅晚安。”说完也退了出去。
季允先看着门合上后,才转向**的叶一。叶一收起了笑容,轻声说:“对不起,爸爸,让你担心了。”
季允先静静地看着他。
叶一垂首:“我知道,这次是我太任性了。”
季允先伸出手,叶一下意识地想要躲避,但想了想,还是乖乖地停在原地不动,任那只往日呼风唤雨的手,落在了自己的头顶上。
“对不起,爸爸……”叶一歉意地说。
季允先摸了摸他的头发,声音疲惫地说:“有时候爸爸派人跟着你,并不是想限制你的自由,而是作为我的儿子,你在一出生就得到很多常人所得不到的东西时,也付去了一些代价……”
“我知道,我知道,我再也不敢自己乱跑了。我发誓好不好?我也不想提前去见老妈,她肯定不会原谅我的。”
季允先板起脸:“哼。你知道就好。”
叶一将头往他怀里蹭了蹭:“总之我向你保证,作为爸爸唯一、仅剩的儿子,我一定茁壮成长,长命百岁!”
六旬的老人,目光忽然闪烁了一下,一闪过后,又恢复平静,喃喃地说了最后一句话:“不管怎样,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叶一的绑架案,至此告一段落。
虽然警方后来试图缉拿犯人,但因为没有找出更多的线索而不了了之。
当吴警官很羞愧地向季允先报告这一结局时,季允先的回答是:“算了。我仇敌太多,这次就当买个教训,不会再有下一次。”
就这样,反恐精英们全部撤离了。
季允先也坐着第二天的飞机返回法国。而温颜卿代替他留在国内,继续照顾号称自己“头很晕很难受因此坐不了飞机也完全不想挪动地方”的“虚弱”的叶一。
“你真的不跟舅舅回去?”在所谓“病房”中,温颜卿问。
叶一躺在**,津津有味地把玩着一个古董烟灰缸:“我还得上课呢。”
“抱歉,我真没看出原来你这么热爱珠宝设计。”温颜卿嘲弄道。
叶一笑了起来:“那要怎样才让你觉得热爱?像关小东那样每天除了画画还是画画?或者像谢清欢一样觉得她就该为珠宝而生,甚至天天搂着珠宝睡觉?还是……”他停了一下,“像苏虞那样一心想要成为第二个夏璃?”
温颜卿的目光沉了下去。
“其实我挺好奇,你为什么不让他们参加那个什么‘希望之珠’的比赛?你不知道,苏虞想成为夏璃的助手,都想得快要疯了。”
温颜卿沉默了一会儿,再开口时,声音非常冷酷:“正是因为她想那样,所以才不允许。”
叶一好奇地扬眉。
“苏虞是你们四个中最有资质和潜力的一个……”见叶一扁嘴,温颜卿冷笑,“当然,你肯定不认同这一点,因为你觉得你比她聪明。”
“我站在事实这边。”
“好吧。你或许更出彩,但是我更看好苏虞。”温颜卿神色淡淡,但目光却格外的坚毅,“要设计出绝世的珠宝,需要一双清澈的眼睛,和一颗不染尘埃的心灵,而不是功利心。可惜,这两样,你、我和谢清欢,都没有。”
叶一一怔。
“或许关小东还可以,但他其他方面的资质太差。所以综合起来,苏虞是最好的。”温颜卿深吸一口气,“甚至可以说,是这几年来,最好的一个。”
叶一不说话了,低下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所以我不能让她接触夏璃。”
“为什么?”
温颜卿转身,推开窗户,看着外面终于放晴的天空,一字一字地说:“因为夏璃是个变态。”
“扑哧——”叶一哈哈大笑了起来,“S.S鼎鼎有名的变态还有资格说人家变态?哈哈,笑死我了,这真是我今年听过的最好笑的笑话了……哈哈哈哈……”
温颜卿一直等到他笑够了,不笑了,才再开口道:“不管你信不信,夏璃很危险。尤其对沉迷设计的人来说,更危险。”
叶一戏谑地说:“因为他会带着他们集体发疯么?”
“因为他会带他们下地狱。”
这下子,轮到叶一沉默了。
周末的时间总是显得特别悠缓与安宁。
午后的阳光懒洋洋地照在格子沙发上,饺子一边露出肚皮一边看着两位女主人,盼望谁能过来摸摸它。
可惜,两位女主人都在忙。
苏禾在修改第六遍的采访稿。
自她周一从罗马回来,并且带回了“第一手”温颜卿的访谈后,暖阳果然对其大为称赞,但同时要求也就更多了。暖阳的原话是这样的:“既然这是我们《百宝箱》的独家,那么必须好好做。下期的主打专题就是这篇采访稿,所以,我觉得应该可以在描述上写得更能抓住读者的心理些,比如对温颜卿的外貌,不要这么直白地用‘冰山脸’三个字就带过去了,而是要加入细腻的、梦幻般的描写,让每个女性读者,在看到文字时,去对照他的照片,然后由衷地发出‘确实很美呀……’这样的感慨。”
梦幻个鬼!这明明是人物访谈,又不是言情小说!苏禾当时在心里暗暗咬牙。但没办法,谁叫人家是主编,而她只是个实习编辑兼小编呢?于是,回家,一个字——
改。
改的第一遍:他走过来,眼睛不笑,却足以让在场的所有人都感受到一种强大的气场……
暖阳评语:“不行,太笼统了,而且没有亲和力。”
KAO,那家伙要有亲和力,北极的冰块全都融了!
改的第二遍:他走过来,阿曼尼西服在阳光下流泻出冷淡从容的质感,一如他给人的感觉,冷若冰霜,尊贵不凡。
暖阳评语:“可他穿的不是阿曼尼吧?这种细节往往是最关键的呢。”
鬼知道他穿的到底是什么啊!那种连车都要买辉腾的男人,必然对衣服的品牌更加挑剔,搞不好还是独家剪裁、仅此一件的说!
改的第三遍:他走过来,修长的睫毛在光洁的脸上投下了阴影,而他的眼睛,就隐藏在睫毛下,看不到表情。一如他的脸,每处线条都无可挑剔,却又让人难以言说。
暖阳评语:“不错,有点感觉了,但火候不够,照这个路子继续写下去。”
苏禾都快崩溃了,无奈回家,上网,搜索“描写帅哥容貌的句子”,然后,集众家所长,写出了以下内容:他走过来。长发如瀑布般披在肩头,碎碎的刘海盖下来,遮住了眉目。他的身材高挑秀雅,浅灰色的手工西装,和雪白无垢的立领衬衫,无比和谐地烘托出一位都市贵公子的非凡身影。他是一个矛盾体,当他低头时,神色淡泊从容,动作自然优雅,就像油画里的王子,吸引着少女的爱慕和所有贵妇的爱恋;而当他抬头时,凛冽犀利的眼神,却如箭一般能穿透与他对视的人的心……
苏禾一边抄,一边想吐。就在这时,手机响了,拿起来一看,是条短信,来自苏虞:堂姐,我是叶一,我在你家楼下,请这个号码的主人下来一下吧。
这恶魔……哦不,太子爷。这位太子爷的病好了?居然乱跑,还跑到她家来了!苏禾一边嘀咕,一边起身去找苏虞。
苏虞坐在画板前,正在全神贯注地为设计稿进行手工上色。
苏禾拍拍她的肩膀,将手机递到她面前。苏虞这才从绘画中回过神来,看了一眼短信后,起身推开窗。
从十二楼的窗台往下看,楼下的绿化带旁站了一个人,穿着套头运动衫、牛仔长裤,双手插兜优哉游哉地踱着步,仿佛感应到了她的凝望,那人抬起头,冲她挥了挥手。
纵然眉眼看不清楚,但,确确实实是叶一。苏虞吃了一惊,第一反应也是——
他怎么又随随便便离开S.S?温老师说在他康复之前都不许他踏出校门半步的啊!
她连忙放下画笔下楼。苏禾眼珠一转,也跟了下去。
两人走出门洞,绿化带旁的那个人听闻脚步声,回过身来。苏虞和苏禾同时一呆——这个距离她们不到十步远的少年,分明是叶一,却已不是她们印象中的叶一了。
修剪得利落时尚的短发,带着天然的弧度微微翻翘,覆住了英挺的眉,却露出了格外深黑的一双眼,浓睫黑瞳,一抬睫,一眯眼,尽是说不出的灵动。笔直的鼻子,鲜红的嘴唇,笑起来时,右边还有一个小酒窝。俊美之外,又添可爱。
这个人……真的是那个邋里邋遢、土里土气的叶一吗?苏虞怔立在原地,一时间,忘了挪步。而苏禾受到的震撼更大,因为她发现,这个百变的恶魔少年,不但曾有副书呆子的造型,好像……好像还有另一个样子……她越看越觉得眼熟,越看越觉得似曾相识,努力地想啊想,最后“啊”的一声叫了出来:“守护神!”
“唔?”叶一挑了挑眉毛,“《哈利·波特》?”
话还没说完,苏禾已快步冲上前,一把揪住他的衣领,追问道:“是你是你对不对?就是你就是你,啊啊啊啊,找了那么那么久,原来就近在咫尺啊!说,是不是你?”
叶一哈哈一笑:“堂姐,如果你肯放开我,让我松口气的话,我乐意回答你的任何问题。”
苏禾“哼”了一声,放开手,但仍不罢休,瞪着他:“原来你就是那个拍SEASON守护神系列的广告的神秘家伙啊!”
“堂姐,你可要好好看哦,真的……是我吗?”叶一眨了眨眼睛。
本来苏禾已经确定叶一就是守护神广告里那个神秘的美少年了,但听叶一这么一说,她仔细看了看,又觉得有点不像了。
叶一的五官和尖尖的下巴确实都像极了广告里的那个少年,但叶一有酒窝,广告里的少年没有酒窝,叶一是浅麦色的肌肤,很健康的感觉,那少年却肤色苍白,看起来更荏弱,也更高贵。
叶一的眉是上扬的剑眉,令他看起来无比阳光的同时还带着三分英气,而广告里的少年,却是阴柔的、唯美的细眉……最最重要的是——
叶一的个子只跟一米七的苏禾差不多高,而广告里的少年,即使站在一米七八的名模莎米面前,也是毫不见矮的个子。
苏禾越看越觉得不对劲,迷惑了:“这、这是怎么回事?如果你是他,你怎么变矮了,还晒黑了?如果不是,可你们怎么这么像呢?”
叶一抛了个媚眼:“堂姐好讨厌,居然拿我跟三流的广告演员比,明明人家比他帅的说!”
苏禾做了个呕吐的姿势,算了,跟这家伙从来就是扯不清楚的,她转移话题:“你找小虞做什么?”
叶一笑嘻嘻地说:“堂姐,确实你不是第一个说我像那个广告模特的人呢,既然我们真的这么像,要不干脆以假乱真?所有的时尚杂志都在寻找那家伙的下落吧?不如堂姐你就把我当成他,随便编个故事报上去抢头条好了,我可是不介意的哦……”
“呸!你把我当成什么了?我可是个严谨诚实的新闻工作者!”因受到了职业侮辱而愤怒的苏禾顿时忘记了她之前问叶一的话,一扭头气呼呼地走了。
叶一露出诡计得逞的笑容,他是来找妹妹的,才不要一个大电灯泡姐姐在场呢。他转向苏虞,苏虞依旧怔怔地望着他,带着难以置信与恍惚的神情。
于是他伸手在她眼前比起了手势:你好,苏虞,我是叶一。你好吗?快乐吗?今天早上吃什么了啊?
非常标准的手语,令苏虞一下子回过神来:“啊!”
叶一眨眨眼睛,继续用手语:亲爱的公主,你从魔咒里醒来了么?怎么样?对你眼前的王子还满意吗?我的手语,还不错吧?
“你、怎么、会……”
“像我这种天才,当然学什么,都很快。”叶一满不在乎地说,但却心虚地避开了她的目光。
叶一……是为了跟她能更顺畅地交流,才去学的手语?苏虞一时间,手足更加无措了起来,不知道该怎么回应。好半天,才红着脸憋出一句话:“你、找我……有事?”
“当然。你不会忘记还有样东西,在我这吧?”叶一说着,从衣兜里取出个盒子,递到她面前。
苏虞打开盒子,里面是她的手机。她“啊”了一声,按亮屏幕,却发现主屏幕桌面又变了。上次叶一自作主张地把妈妈的照片换成了钟形花和黄晶石,而这一次,则是粉色的风信子和芙蓉石,和谐的色泽,精致的构图,令得画面看上去如梦似幻、赏心悦目。
苏虞忍不住抬头看叶一,叶一静静地望着她,眸色沉沉,若有所思,但与她目光相对时,便是明亮的笑容。
不知为何,她的心就莫名地快了两拍。苏虞连忙垂头,手指无意识地按着手机上的按键,按着按着,发觉到有点不对劲——虽然这部手机跟她原来的一模一样,里面的电话簿什么的也全在,但,却不是她那部!她原来的手机由于摔过几次的缘故,“O”的按键失灵了,经常要重重按两次才能显示,可现在这部却完好无损,这……是怎么回事?
她诧异地看向叶一,叶一耸肩一笑:“哈哈,被发现了呀……唔,其实,你的手机在我这里。”说完,从裤兜里又掏出了一部手机。同样的白色机壳、黑色按键,简约素雅,虽然已经用了一段时间,但由于比较爱惜的缘故,看上去跟新机并无区别。
苏虞更迷惑了,为什么叶一要留着她的手机,却买部一模一样的还她?
叶一凝视着手里的手机,轻轻一叹,目光里有无限深情:“救过命的手机,有了感情,就不想跟它分开了呢……但是,又要对前主人,有个交代,你说,我该怎么办?”
……
一时间苏虞真不知道是好气还是好笑,虽然知道叶一是在耍无赖,但又想不出什么必须拒绝的理由,而且他赔了部一模一样的给自己,原则上也说得通,那么……算了。她默默地把新手机放进口袋里。
叶一见她收下了新手机,表情一下子灿烂了。
苏虞忍不住问道:“你、被允许、外出了?”貌似温颜卿说过,在养病期间不允许叶一踏出校门的吧?
“当然——没有。”叶一的回答是一如既往的轻描淡写。
苏虞一惊:“欸?那、你、跑出来、可以?”
“放心吧!每天下午两点,是我那个强迫症表哥的下午茶时间,在他看书喝茶的时候,是无暇理会凡尘俗事的。”
“可是,很、危险!”万一那帮绑匪们又出现了怎么办?一想到这种可能性,苏虞就紧张了起来。
叶一被她的反应逗笑了:“喂喂喂,我只说我没有获得允许,但没说我是一个人来的,别这么紧张。”
“咦?”
“喏——”叶一指了指某个方向,“他们在那儿等着我呢。”
苏虞顺着他指的方向看过去,果然,不远处停了一辆车,车上坐着几个穿黑西装的人,正是之前见过的叶一的保镖。她这才稍稍放心,把目光重新转回叶一。
叶一问道:“大礼拜天的,你在做什么呢?”
“画画。”
叶一的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你决定参加比赛了?”
“嗯……”
“怎么突然改变主意了呢?”叶一追问。
苏虞突然低下头去,不肯回答。
叶一的目光落到她手上,少女独有的纤长白嫩的手指,沾染了五颜六色的颜料,明明是不洁的,但看在眼中,却是莫名喜欢,觉得非常美丽。再往上看,苏虞微垂着头,带着自然的腼腆和羞涩,阳光落在她素净的脸庞上,她的脸仿佛一块蕴着水的玉。叶一眼中,忽然就有了那么点异样。
“真羡慕你啊……”他往花坛上一坐,双手按着台面,将身体往后仰去。
苏虞问道:“为、什么?”
叶一坐直说:“这么努力地、专注地去做一件事情,对自己未来的方向也很清楚,为了目标一步步地去前进……总之,很让人羡慕呢……”
“叶一、没有吗?”
叶一看着天空,许久后,摇了摇头。
“可是,你也学、珠宝设计,难道,不是想、当、设计师?”
“才不是。”叶一自嘲地笑了起来,“我是因为无聊,正好听说S.S在招生,临时起意去的,顺便为了戏弄戏弄,传说中我的那位老古板表哥。”
“欸?你、没见过、温老师?”不得不说,这个事实苏虞真没想到。
“我是在乡下外婆家长大的,可不像那位贵公子,养尊处优地活在罗马……”叶一轻描淡写地一带而过,“还以为他的课会多有趣,进去了才知道,S.S的学业这么乏味。”
不会吧?她明明觉得好有意思。S.S的教学在保留了一部分传统教学的严谨全面之外,还拥有自己独特的方式。无论是温颜卿看似恐怖的一周一考,还是钟摆摆看似不正经的与宝石对话,都让她感受到了一种别致的,却又能让人很兴奋的学习方法啊。
她忽然想到了某种可能性……“叶一,你、会、画画吗?”
叶一脸上顿时露出了惊悸的表情。
不会吧?被她猜中了……苏虞定定地看着眼前这个惊采绝艳的少年,她的同学,甚至可以说是全班看起来最出色的学生,而他……竟然……不会画画!不但如此,他对珠宝设计也根本没太大兴趣!她回想起入学考试时他的那张照片,回想起钟摆摆的课堂上唯独他没有交卷……原来!事情的真相是这个么???
一时间,苏虞不能言语。
叶一摸摸鼻子,打了个哈哈:“别这么大惊小怪。其实,画画不是珠宝设计里必须的哦。”
苏虞露出疑惑的表情。
“你知不知道——《棋魂》?”天外飞来的问号。
那是什么?苏虞呆呆地摇了摇头。
“那——《食梦者》?”
苏虞还是摇头。
“喂,你真的是现代人吗?”叶一叹气,“那这么说吧,日本有个非常厉害的、号称十年一遇的漫画巨匠,叫做小畑健。他的画技炉火纯青,可惜,在编造故事的能力上,却比较一般。所以,后来他就跟人合作,由擅长编剧的人写脚本,他来绘画。就这样,诞生了漫画史上的两部经典——《棋魂》和《食梦者》。”
苏虞明白了:“你的、意思是、你、是那个、编剧者?”
“YES!而且,我连合作人选都找好了。”
“欸?”这么快?
叶一微笑地凝视着她,那温水般柔软清凉的眼神,令苏虞心中一阵打鼓——他,指的不会是她吧?虽然,如果是叶一的话,跟他合作肯定会是件很有趣的事情,因为他总是那么地令人意外,却又独特精彩,可以预料以后会有很不错的作品出现,但是,让自己就这么成为别人的绘画工具,又觉得有点不甘心……毕竟,她学画这么多年,绝对不是为了当简单的画画工具……
正在左右为难时,叶一笑着摸了摸她的头。他比她高一个头,做起这个动作时,自然得像是曾经演习了千百次一样。
苏虞从他的手掌下抬头,看见叶一一个字一个字、格外认真地说:“真可惜不是你呢。我很希望是你。但,也很不希望是你。”
虽然他的话前后矛盾,但苏虞却立刻明白了叶一的意思。叶一说的希望,是指如果他们能够成为合作伙伴,一起为梦想而努力的话,那么这个前进的过程,将会因为有对方的存在而变得美妙;而他的不希望则是……
答案就在脑海中飘舞,但这一瞬间,苏虞却不敢抓住细看,因为、因为……
结果,叶一直接说了出来:“因为,那是耽误你。苏虞,你,是为珠宝设计,而生的。”
脑中的迷雾散开了,答案铿锵坠地,落地之前,看见对方无比清凉、清透、清润的眼睛,仿佛消融黑暗的光一般,连带着整个人都温暖了起来。
苏虞忽然有点想哭。其实从小到大,因为耳朵听不见的缘故,在学习文字和唇语上,她受了很多很多苦。那时候妈妈辞掉了音乐学校的工作,专心在家教她,一遍一遍不厌其烦。她不理解的,就教到她理解;她不明白的,就用各种方法弄到她明白;她因无法领悟而哭,妈妈就陪着她一起哭;她因学到了新东西而笑,妈妈笑得比她还开心……回想起来,她的童年,真可以用字字血泪来形容。然后,混混沌沌地长到十三岁,看到《Treasure》后,某个念头突然而然就蹦了出来——
“妈妈,学这个、我?”因为交流障碍而显得比同龄人要幼稚许多的她,捧着杂志找到正在琴室里练琴的妈妈,妈妈看了杂志后,第一个反应不是雀跃“好啊宝贝儿,你想学什么都可以”,也不是欣慰“真好,宝贝儿你终于有感兴趣的东西了”,而是泛红了眼眶,默默地伸手,将她搂进怀中。
因为听不见,所以不能继承妈妈的天赋,走上音乐的道路……这是妈妈心中最难言说的痛吧?
因为听不见,所以可选择的工作太少了,珠宝设计勉强算个不错的前途……那时候的妈妈,是不是这么想的呢?
此后,虽然很努力地学习,也得到了很多老师的赞美,但来到S.S后,她却由衷地感到了自己和别人之间的差距。正处在敏感地狐疑地自我审视又自我否定阶段的苏虞,在这个时候,“看”到了叶一对她说:
苏虞,你,是为珠宝设计,而生的。
虽然她是通过唇语来接收这句话的,但是,在内心深处,却好像真真切切地听到了对方的声音,那是……天籁般美妙的音符。
“我啊……”苏虞慢慢地伸出手,第一次主动地、慎重地,去握一个男孩的手,“无聊、也好,迷茫、也罢,都想、跟叶一、一起学到、最后。所以,我们一起、毕业、好不好,叶一?”
叶一眼中起了一系列的变化。
苏虞就那么仰着头,朝他温柔地、温静地、带着少女独有的腼腆和纯真地暖暖一笑:“叶一,一起、毕业吧。”
叶一静默了很久很久。最后,将手从她手中抽出来,轻轻地按在她的肩膀上。与此同时,嘴唇勾起优美的弧度,说了一个字——
“好。”
〔第九话〕
每个人都想要飞翔的翅膀,
为了实现梦想。
后来才知道,
其实,翅膀的强大,
更是为了保护——重要的人。
姐姐:
颜料用完了,我出去买新的。
小虞
苏虞给大礼拜天被上司叫去公司交稿的苏禾留了言后,背上背包走出家门。
周日,和昨天的阳光明媚截然不同的是个大阴天,天空浓云密布,看起来像是会下雨的样子。苏虞搭乘公车坐了五站地,才到了B城最大的绘画一条街——丹青坊。
这条街有很久的历史了,据说清朝时就已经存在,两旁店铺林立,有卖古董字画的,有卖绘画工具的,造型各异的石膏像啊、画板啊密密麻麻堆在一起,凌乱,却又充满了人文主义气息。
苏虞还是第一次来这里。她来B城才两星期,虽然对丹青坊早有耳闻,但之前一直没时间也没契机。此刻放眼望去,琳琅满目的水粉颜料有上千种之多,真是让人不知道该买什么。而街角一家看起来最乱最杂的小店前,摆了十几个塑料桶,里面堆满了各种各样的绘画工具,有好几桶是纯颜料,旁边还竖着块牌子:清仓处理,十元一桶,不许议价,拎着拿走。
欸?这么便宜?她连忙走过去细看,每个桶里大概放着十几管颜料,大多是马利牌的,有新有旧,有好有坏。平日里一支就要两块五呢,而现在这么多只要十块钱!大城市果然有大城市的实惠啊。
苏虞当即蹲下去细细挑选,这个、这个,还有那个,全没过保质期呢,而且包装也没漏……啊,白色的就算了吧,马利家什么都好就白颜料不好,用一会儿就会变稀……哇!居然还有温莎牛顿,赚到了!
苏虞正挑得兴奋,店里走出个拿着墩布的女店员,见她居然挑挑拣拣,立刻脸色大变大喊道:“喂!那位!这些不让挑!听到没有?不让挑的!”
见对方没反应,女店员恼了,怒气冲冲地走过去,将墩布重重往她身旁一顿,墩布里残留的污水飞溅出来,溅到了苏虞脚上。
苏虞吃惊地抬起头。
“这么大字看不见啊?拎着拿走,不让选。你这么挑挑选选地把好的都挑走了,剩下的我还怎么卖啊?”
苏虞被她一吓,一下子就手足无措了。她看看牌子上的字,再看看女店员凶神恶煞般的脸孔,手指一松,选出来的颜料就全都掉了下去,有的掉进了桶里,有的掉到了地上。
女店员一看,更加生气:“喂,我说你这个人怎么这样啊?不让你挑你索性就搞破坏是不是?这些本来都是一桶一桶分好的,你这样子一丢,我又得再分一遍,你故意的是吧?”
“不、是,对、不、起……”苏虞拼命摇头,畏缩后退。
“你到底买不买啊?”
“我……我……”
“要不你就全买了,要不你就快走,真讨厌!”女店员不耐烦地蹲下身子去捡散落在地上的颜料。苏虞连忙也凑过去帮忙捡,但这个举动更加惹恼了对方,对方一把将她推开:“你走开,别在这儿碍事!”
苏虞始料不及,被推倒在地上。“啪”,不偏不倚,正好坐在了墩布上,墩布上的污水立刻就染黑了她的白裤子。就在这么一地狼藉的时候,苏虞看见地上,有阴影覆过来,盖住了她的影子。
与此同时,一只手出现在她面前。她顺着视线抬头,就看见了——夏璃。
现实总是在最不适当的时候给予她意外,而这样的意外,与其说是惊喜,不如说是羞愧。为什么……总是被他看见自己最狼狈的样子呢?苏虞垂下眼睛,颤颤地伸出手,然后,指尖一暖,夏璃抓住了她,一股柔韧而强大的力量传过来,身体顺从地站了起来。
这一幕落到女店员眼中,顿时不安了起来。这人她认得,是老板的贵客,绝对得罪不起的。
这边,夏璃轻轻地问道:“有没有受伤?”
苏虞连忙摇头。
“好,跟我进来。”夏璃一只手握着她没松开,另一只手转动轮椅调了个头,朝店内走去。苏虞大脑顿时一片空白,此时此刻的她,实在是不知道该如何反应才好。身体有自己的意识般,跟着牵着她的那只手,一步一步向前。
女店员尴尬至极,讪笑说:“原来这位姑娘是夏先生的朋友啊,真是太对不起了……”
夏璃径自从她身边走过,根本连看也没看他一眼。女店员的笑容就僵在了脸上。进入店中,店内所有的店员一起行礼:“夏先生好。”
夏璃同样没回应,就那么拉着苏虞,笔直地、王者般尊贵地来到了店铺的尽头。
店铺的尽头是一扇门,老板连忙冲过来殷勤开门。门后,是一个小小的、不起眼的仓库,正中央摆着一张方桌,除此之外,四周全是木头架子,上面堆满了凌乱的货物。
夏璃至此才松开苏虞的手,开口说:“我要的东西呢?”
“早准备好了。在这里——”老板弯腰,从其中一个架子最底下抽出个大木箱,打开来,放到方桌上。
苏虞顿时惊抽了一口冷气。箱子里,是她平生第一次见过的——最齐全的油画颜料。每管颜料都饱满地插在孔壁里,一排排,密密麻麻,从浅到深,就像一本色谱书。
夏璃随手抽出其中一管,打开,一旁的苏虞看得连眼睛都直了。她从没见过这么漂亮的绿色,漂亮得就像把整个春天都蕴在了这小小的一支颜料管中。
老板在一旁谄媚:“都是根据您的要求特殊配制的,也经过了严格的实践,无论是耐光力、遮盖力还是流平性都一流,简直就是完美的颜料!”
夏璃低垂着眉睫,眼眸一片深邃,看不出个所以然,他又看了几管后,忽然转向苏虞:“喜欢吗?”
苏虞咬唇。见她这种反应,夏璃就明白了,“好,那这套给你。”
苏虞一悸,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给、我?”夏璃刚才说的真是给她?送给她?
一旁的老板更是震惊:“什么?夏先生,这套颜料我老婆可足足调配了半年才调配出来啊,你要送给……”看了一眼怎么看都只不过是个普通学生模样的苏虞后,声音小了下去,“这位小、小姐……么?”
“不可以么?”如画的眉眼冰一般,给人的却是沉甸甸的压力。
老板立刻就改口了:“当、当然可以!是您订购的货物,就是您的,您要送给谁都可以……”
夏璃对苏虞说:“把你的地址告诉他。”
老板拼命点头:“对对对,我们会送货到家的,小姐您留个联系方式。”
苏虞直到此刻还犹在梦中一般,她怔怔地看着夏璃,一时间,百感交集。
这个人……每次……都在送东西给她……
上一次,是“天使”。
这一次,是油画颜料。
每一种,都那么特殊与昂贵,而比礼物本身的价值更贵重的,却是这个施与者的人啊!为什么夏璃要对她这么好呢?就算她是他的粉丝,可才华横溢如夏璃,应该早已习惯别人的追捧和崇拜了。为什么……对她,会如此与众不同呢?不得不说,这种强烈的唯一感和例外感,让苏虞百感交集。
夏璃却没太在意她的反应,说了一句“走了”便转身走人。
老板在身后点头哈腰地恭送。
苏虞咬住下唇,终于鼓足勇气追过去,抓住了轮椅的扶手。夏璃独有的清润眼波,随着她的这一动作看了过来,只一触之间,便像是把她整个人都润了一遍。
她气息微促,难掩颤抖:“我、不能、再收您、这么、贵重的、礼物了。”
“为什么?”
“因、为、太、贵重了。”而与贵重不符的,是她和他之间的交情并没有深厚到这般地步啊!
夏璃深黑的眉眼,像潭夜月下闪着磷光的湖水,沉静,却又灵动;淡然,却又冷漠:“我不喜欢别人拒绝我的礼物。”苏虞一僵。
两人就那么无声地对视了几秒钟。
最后还是夏璃先别开了眼睛,淡淡地说:“收下吧。你不是要参加‘希望之珠’么?会对你有帮助的。”
苏虞一下子睁大了眼睛,惊叫出声:“你、知道?”
“珊妮告诉我的。”
对哦,同是S.S的员工,他是认得珊妮老师的。而这次大赛,也是珊妮推荐自己参加的,那么珊妮告诉夏璃,也是自然而然的事情。
苏虞苦笑了一下,原本想参加比赛然后一鸣惊人给夏璃个惊喜的,没想到夏璃已经知道了。
但,比起原本计划落空的失落来,一种新的情绪逐渐蔓延开来,最后覆盖了全身,令苏虞整个人都欢喜了起来,那就是——原来,夏璃也有在关注她!他送自己这么好的颜料,是否是另一种鼓励的方式呢?
面对表情变了又变的苏虞,夏璃扬唇微微笑了起来:“那么……加油啊。”
“是!我、一定、会努力的!”苏虞握拳。像是每个细胞都被注入了新能量一般,原本盘旋在天空中的浓云也顿时不存在了,明明是阴霾的将雨未雨的天气,却让人感觉处处都是阳光。
“我等着你。”说完这句话后,夏璃招手,一直停在路边等候的面包车开了过来,两个之前见过的黑衣随从将他扶上车。
车门合上,通过车窗玻璃还可以看到夏璃的脸。他没再说话,也没再看她,只是平视前方,神色平静中透着恬淡,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却把惊涛骇浪般的惊悸、颤动,以及巨大的欢喜,留给了苏虞。
夏璃叫她……加油!
夏璃在大赛那边……等她!
上帝啊,还有比这更美妙的事情吗?
答案是——没有、没有、没有,一万个没有!
“没有、没有、没有,一万个没有啊……”
同一时刻的《百宝箱》杂志社里,苏禾在心中嘶声呐喊,想要抓狂,但偏偏只能忍住,因为,此时此刻,她正站在她最惧怕的一个人面前。
那个人,不消说,就是她的顶头上司。穿着大红色紧身西装裙,侧戴着同色的纱网小呢帽,以一身洛丽塔加十六世纪欧洲贵族女子打扮端坐在办公桌前的,正是年已四旬却不肯服老、依旧走在潮流前端的暖阳女士。
“于是……就这样。稿子过了,再交十六张温颜卿的个人写真就OK了。记得要拍得梦幻些哦。”梦幻你妹啊!温大变态是能梦幻的人么?
“对了,如果能再拍张他在翻看我们《百宝箱》杂志的照片就更好了。”
哦,让她死了吧。实在是不能想象的掉价场景啊!
“好了,就后天交吧,正好赶得上下期杂志的出片。”
不——会——吧?这是要人命的啊!
苏禾无比怨念地望着这个恶魔的化身,偏偏恶魔还毫无感觉,平静地抬头看了她一眼:“你还有事?”
苏禾僵硬地摇头。
“那快去拍照吧,别耽搁了。”恶魔挥了挥手,就这么把她打发出了办公室。
关上办公室的门后,苏禾忍不住双腿一软,靠在了门壁上,脑海中幻想着自己这个时候应该一脚踢开房门,然后冲里面的暖阳大喊:“这种事情是不可能做到的,要拍你自己去拍,老娘不干了!”
但现实的结果却是她一边黯然抹泪,一边掏出手机拨通了温颜卿的电话。
手机响了一声就通了,温颜卿带着冰般质感的声线通过听筒传了过来:“有事?”
“求救。”苏禾可怜兮兮。
“……什么事?”
“主编说那篇采访OK了,但是要配些你的照片,所以问你能不能再给我们拍套写……”她的话还没说完,对方的电话就“啪”地挂上了。
嘟嘟嘟嘟——真是无情的忙音啊。
苏禾先是郁闷了一下,但随即涌起的却是更为强烈的不满:好歹她也是帮过他大忙的,虽说没什么技术难度,但是起码起到了应有的效果,使温颜卿避免了人生中巨大的改变——比如由直变弯,再比如身败名裂。而他,此刻居然过河拆桥,这样对她?!苏禾握拳,好,他无情,她就无义,非赖上他不可了!
一念至此,苏禾再次按下了温颜卿的电话,出人意料的是,温颜卿居然还肯接,电话响了一下后,又被接了起来:“这次又是什么?”
“你在学校里吧?我三十分钟后到你那儿,你给我等着!”不给对方拒绝的机会,苏禾“啪”地挂断电话,然后匆匆拿了相机,赶赴S.S。
结果路上遇上大堵车,等她抵达S.S时,已经是一个小时以后了。
苏禾忐忑不安地打开黑桃木门,小小声地呼唤:“温老师?温老师……”
足有百平米大的书房套间,已经恢复成绑架事件前的井井有条了,由于阴天的缘故,开了一盏落地灯,暖橘色的光淡淡地照在书房中央的沙发和圆几上,洋溢出几分罕见的温馨来。不过——却没有人。
“温颜卿?见鬼,不在吗?可恶!让他在这儿等我的,他果然不等我!”苏禾气呼呼地一屁股坐到沙发上,懊恼地想着,原来这一套真的行不通,那可怎么办?交不了照片,稿子就刊登不了,稿子刊登不了,暖阳会责备还是小事,最重要的是赚不到稿费啊啊啊啊……
该死的富二代,明明自己占着地球上百分之九十九的财富,衣食无忧还挥霍无度,却连一点赚钱的机会都不给她这个只占了百分之一财富的贫苦大众。
苏禾一边诅咒一边愤愤然地拿起茶几上的饼干就吃,结果,酥脆可口的曲奇一入口中,她的表情立刻变了,眼睛由铜铃变成了月牙,眉毛也由V变成了M。不得不说——温大变态真的很会享受啊。
这个曲奇,怎么可以好吃成这个样子呢?让人吃了一口就还想吃第二口,吃了第二口,想再吃第三口……苏禾正陶醉在美食中无可自拔,只听“喀”的一声轻响,正对着她的那排书架,突然朝左边滑开了。
她整个人顿时定住了,咬了一半的曲奇无力地落地。
原来……那排书架竟是道门!
门滑开后,里面涌出了一股蒸腾的水汽,水雾中,一个男人走了出来。
冰山切角面般的宽阔肩膀,充满质感却又满含力量的结实胸肌,毫无赘肉的小腹下,是两条宛如艺术大师精心雕刻而成的长腿……细碎的水珠正随着那线条蜿蜒游走,每一处线条,每一道弧线,都极尽完美。最最重要的是——除了关键部位系了条浴巾以外,其他地方通通**啊啊啊啊啊!
苏禾“啪”地整个人朝后倒去,遮住眼睛碎碎念道:“我什么也没看见!我什么也没看见,我真的什么也没看见,啊啊啊,我没看见啊……”
身旁沙发下陷,感应到有股热气靠了过来,她的汗毛一下子全部竖了起来。苏禾偷偷张开指缝睁眼一看:啊啊啊,温颜卿就那个样子坐到她身边不到一尺的地方啊啊啊!她连忙扭头,结结巴巴地说:“你、你、你这是干、干什么?快把衣服穿、穿上!不带这样耍、耍流氓的啊……”
温颜卿一边优哉游哉地给自己倒了杯热茶,一边淡淡地说道:“小姐,是你让我在这里等你的。”
“我没、没说让你这、这样子等我啊!”
“如果我没记错,你约的时间在三十分钟前已经过去了。那么请问,我在我自己的地方,在没有访客预约的时间里洗个澡,然后以我喜欢的方式走出来喝杯茶,有什么不对吗?”
“可我、我现在在这里啊!你再这个样子就不、不对了啊!”
“迟到的人承担一些由此引发的责任,我认为是很正常的。”不轻不重、不冷不热的温氏专用语调,听了真真能把人气死。
苏禾只好一边捂头一边喊:“好好好,我错了,我错了,我道歉,对不起,求求大人您再给我次拜访的机会,把衣服穿上吧!”
一样东西带着湿度和温度“啪”地罩到了她头上。
她呆呆地摸了一下,才反应过来那是温颜卿的浴巾。温颜卿只有一条浴巾!意识到这条浴巾曾经裹住他的什么部位,苏禾顿觉“嗡”的一声,大脑充血,又发出了一声长长的尖叫,尖叫之后,就开始浑身发抖。
一旁的温颜卿见她居然就那么任由浴巾罩着自己的头,然后在浴巾下面颤颤发抖也不反抗,眼中不禁闪过一抹亮光,隐隐似笑——普通人遇到这种情况,第一反应应该是先把浴巾扔掉吧?
看来,她是真的不敢看他……的身体呢。
苏禾在浴巾下抖了半天,才听温颜卿说:“好了。”
“什、什么?”
“我穿上衣服了,你可以出来了。”
如获大赦的她连忙扯掉浴巾,转头望去,温颜卿正侧对着她在扣衬衫的扣子。
巨大的落地窗和窗帘在他身后构筑成华贵的背景,而他黑色的西裤,白色的衬衫,如画一般美丽;袖口的扣子还没有扣,露出他清瘦的手腕和修长的指尖,他扣扣子的动作宛如弹钢琴般优雅美妙;长长的头发也还没有干,湿漉漉地披散在肩上,为他原本男子气十足的冷峻容颜,添上了几分柔软……
苏禾脑海中蹦出的第一个字是——媚。
这个男人,明明一举手一投足都气势十足,明明和阴柔啊、女气啊什么的沾不上任何关系,但为什么,却让她感到这么这么媚呢?
赶紧拍下来!
想起自己来这里的真正目的的苏禾连忙掏出相机,咔嚓咔嚓,按动了快门。
出乎意料的,温颜卿竟然没有阻止,只是继续慢条斯理地扣好扣子、折好领子、戴上手表和眼镜、束好头发,确定自己从头到脚再没有可挑剔的地方后,才转过身来,问拼命按快门的苏禾:“拍完了吗?”
“差一点,要十六张呢!”咔嚓咔嚓咔嚓。
好!大功告成!
苏禾调回照片模式开始查看刚才的抢拍结果——天啊,太完美了!窗外阴霾的天色和室内朦胧的灯光,为这位冰山美男子穿衣的画面更增氛围。便是专职模特和摄影师来拍,也不过如此了。
“长得好看就是什么都占便宜啊……”苏禾忍不住感慨,继而嫉恨起自己为什么有一张不上相的大饼脸,“一个男人居然长张瓜子脸,真是让人想咬死你啊!”
“你要咬吗?”侵入的气息,突然就喷在了她脸上。
苏禾一转头,嚯!温颜卿什么时候又坐回来了?还离自己这么这么近!
温颜卿把脸朝她仰了仰:“咬死吧。”
“……”他神色平静看不出是不是开玩笑,却让她欲哭无泪,“大哥,我是跟你开玩笑的……”
温颜卿露出“我就知道你不敢”的眼神,然后伸手拿走她的相机,转动轮盘查看自己的照片。
苏禾连忙在旁边谄媚:“你看你看,这张拍得真好呢,光正好打在你的头发上,给你镀了一层金边,连修都不用修就可以直接用了……啊,还有这张,这张更好!突出了你漂亮的手指……哎呀,这张显得你的腿多长啊,真让人羡慕啊……”
在她刻意的赞美声中,温颜卿突然按开磁卡开关,将相机里的存储卡取了出来。
苏禾傻眼了:“你这、这是干什么?快还我!”她慌忙扑过去想抢,温颜卿却将相机一丢,眼看她的宝贝相机就要掉到地上,苏禾只能先去扑救相机。而等她好不容易在离地面三公分的地方抢接到相机,那边,温颜卿已经气定神闲地靠在沙发上,朝她摇了摇手上的存储卡。
苏禾颤声说:“你……你这是什么意思?”
“好奇。”
“好奇什么?”
“这样拍十六张照片,你会得到多少稿费?”
苏禾算了一下:“唔,应该不会全用,配上文字,一个卷首特辑大概二十页,大概是两千块钱吧……”
“哦。”温颜卿若有所思地看了存储卡一眼,再看向她时,镜片下的眼瞳闪闪发亮,“我帮你赚了两千块钱,你如何感谢我?”
“……”苏禾无语,这篇报道本来就是他给她的谢礼好不好?看来这位富二代好了伤疤忘了疼,是完全把她曾经帮助过他的事情抛到九霄云外了。她在心里恨得跳脚,但脸上只能挂出个僵硬的笑容,“那么……我请你吃个便饭?”她刻意把“便”字咬得很重,心里打定主意如果这个变态富二代说好她就只请路边摊。
温颜卿摇头。
“那……晚饭加消夜?”
温颜卿继续摇头。
“大哥……”苏禾欲哭无泪,“你总不会是要我把稿费分你一半吧?”
温颜卿突然靠向她,将存储卡举到她眼前,声音低沉宛如魅惑:“想要?”
苏禾的目光刚移到存储卡上,他就忽然压了过来,与此同时,一个柔软的东西贴上了她的唇,仿佛还在开启,却把三个字的尾音缠绵地融入了她的口齿间:“那么就……”
就……
就……
苏禾的眼睛一下子睁到最大。
视线里,橘黄色的光晕在温颜卿的发梢上扩展着,一个圈又一个圈,一个圈又一个圈……
啊,天国的爸爸,这、这这这这这……究竟发生了什么啊?!
“姐、姐?”苏虞将手放到苏禾眼前摇了摇。
苏禾坐在格子沙发上,双眼发直地看着前方。自从她回来后,就一直保持着这个姿势,已经足足半个小时了。便连一旁的饺子,在发现主人的存在完全不会对它的睡眠造成影响后,便“喵”了一声,蹿上她的膝盖,找了个舒服的位置盘旋着躺下了。
即使如此,苏禾也还是没有动,直把一旁的苏虞吓得够戗:“姐姐!没、事吧?姐、姐!”她抓住苏禾的肩膀拼命地摇啊摇,苏禾这才回过神来,“哦”了一声。
“姐姐,发生、什么、事了?”
发生?这两个字,就像霹雳一样砸进了苏禾脑中,她整个人一震,立刻摇头:“没有!什么事也没有发生!”那种、那种……莫名其妙被亲吻了的事情,她才不要当做发生过呢!!!更何况亲吻的对象还是、是、是……啊啊啊啊,好窘迫!
一想到两个小时前在黑桃木门里发生的事情,苏禾就恨不得立刻失忆。那个卑鄙无耻的家伙!卑鄙……
“啊!”她突然抓住苏虞的手,非常严肃地告诫她说,“小虞,你以后去S.S千万小心!很多老师,其实都是衣冠禽兽!你要保护好自己!”没错,衣冠禽兽!拿着照片要挟自己,趁机占自己便宜!可恶!可恨!当时的她为什么就吓傻了,手脚都不听使唤,就那么呆呆地坐在沙发里被那衣冠禽兽亲了又亲,足足亲了十分多钟呢?应该一脚踢在他的重要部位上,大喊一声“色狼,去死吧!”然后暴打一顿才对的啊!
太可耻了……现在回想起来,真是平生最大的耻辱啊!更耻辱的是,等她终于能动弹时,第一个反应就是跳起来转身就逃……就那么一路踉跄地逃回了家。
苏禾发出一声悲鸣,把整张脸都埋进了沙发里。膝盖上的饺子不满地叫了一声,翻身落地。
“姐、姐……”苏虞还待试图开解她。
苏禾忙摇了摇手,比了个手势:我没事,不用管我,你忙自己的去吧!
苏虞看她这个样子,是绝对什么都不肯说了,只好转身回自己的小间,结果刚进去,就看见电脑旁的手机在闪烁——有短信!
连忙拿起来查看:宝贝儿,开下门。妈妈在外面。发信人显示是——“最最美丽温柔的妈妈”。
苏虞大吃一惊,连忙转身冲到门口,打开门,外面站着个人,竟然、真的、是妈妈!
“妈、妈……”她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B城晚上六点十三分,站在美景家园3栋D座1201室门外幽暗的廊道里,和她拥有同样娇小的身形和乌黑的长发的美丽女人,不是别个,正是苏妈妈。
苏妈妈看到女儿,扬了扬唇,想要笑笑,但眼眶却先红了。她放下行李,张开双臂抱住女儿,终于忍不住哭出声来。
“妈妈……”纵然听不见,但身体的颤栗却通过相拥的肌肤清晰地传了过来,苏虞的眼眶顿时也红了。
苏妈妈来B城的原因很简单——她放心不下苏虞。
尤其是先接到女儿突然打来的电话,老公回到家,又告诉她,女儿看到了那封回函。所以,虽然联系苏禾时,苏禾表示堂妹身体健康情绪稳定学习进步同学关系和谐,但她还是来了。
“婶婶,喝茶。”苏禾将一杯绿茶放到苏妈妈面前。
苏妈妈朝她温婉一笑:“谢谢小禾,打搅你啦。”
“说哪儿的话,您来,我高兴还来不及呢!”苏禾在苏虞身旁坐下,脸上虽然在笑,但心中还是涌起了一股淡淡的惆怅。婶婶的两鬓……居然有白发了啊……想她当年,可是出了名的美人。记得叔叔第一次带当时还是女朋友的席月融回家来时,所有人都看直了眼。尤其是苏禾,因为自己从小就人高马大还悲剧地长着一张大饼脸的缘故,就特别憧憬那些娇小玲珑、巴掌大小脸的美人,而这位婶婶,从头到脚,无不符合她对美女的全部定义。
更何况,苏妈妈出身书香门第,弹得一手好钢琴,是重点培养对象,被誉为最有前途的业界新秀。因此,对于当时还是在三流诊所当个穷实习生的叔叔,能够找到这样的女朋友,家里人是从心里感到高兴的。不久,叔叔被调到了市医院,开始步步高升,两人也顺利结了婚,并在三年后生了个女儿。
没想到,这个女儿,竟然天生失聪。
照顾一个失聪的孩子,意味着父母要比照顾普通孩子付出百倍的心血和时间。为此,苏妈妈毅然盖上了钢琴,专心教导小虞。好不容易小虞长大了,叔叔也当上主任了,婶婶可以重拾梦想了,结果……
苏禾望着五官虽然还很好看、但却明显老去了的婶婶,忍不住感慨:造化弄人,大概就是这样吧。算了,看样子她们娘俩有好多话要说,自己再坐在这里也不方便,还是识相点走人吧。
一念至此,苏禾站了起来:“啊,我想起来我的稿子还没搞定,我得去单位加班。这样吧,婶婶你今晚就住我家,和小虞多聊聊,我今晚要熬夜赶稿不回来了。家里就拜托你们了,还有饺子。”
苏妈妈连忙也站起来:“这么晚还加班?”
“哎呀,杂志要出刊了嘛,没办法的。总之我走了,需要什么尽管问小虞,她都知道的!”苏禾匆匆走人,把房间留给了母女俩。
苏妈妈和苏虞彼此对视了一眼,心知肚明苏禾此举是为了方便她们说话,便没再挽留,而是默默地将门关好,回到沙发上坐下。
一时静默,却又相对无言。
最后,还是苏妈妈深吸了一口气,笑了笑,先打破了静谧,比着手语:你离开妈妈才半个多月,妈妈却好像好几年没见到你了。
苏虞咬唇,出声回应她:“我、也很、想你……”
“你爸爸说,你看了那封回函。”第二句话,就切入了正题。
苏虞只得“嗯”了一声。
苏妈妈轻轻一叹,比划手语的样子看起来有点生硬,有点迟疑,更有点悲凉:其实,那已经不是第一封了。
苏虞一颤。
苏妈妈静静地看着她,之前一时的情绪失控已经彻底消失,留下来的,是一个冷静的、深思熟虑后的、真正的大人。
我承认我在家待了这么多年,与社会脱节得很厉害,但从你离家之后,我就在努力地重新融入这个新时代,我四处求职,我重新演奏,我的琴技虽然荒废得很厉害,但还可以去教小学生……
“妈、妈……”苏虞酸涩难言。妈妈之所以在家里当了十多年的家庭主妇,是为了照顾她啊!是为了把耳朵听不见的她,也培养得跟其他孩子一样出色啊!
一想到自己是夺走妈妈未来的凶手,就恨不得立刻死去。
但是!苏妈妈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这,并不代表我就是一个失败者。我啊,可是比这个世界上的任何一个女人,都要成功哦。因为,我有一个世界上,最最最天才的女儿,和一个最最最体贴的丈夫。对于一个女人来说,这就是最成功的。
苏妈妈脸上有着坚定的表情,同样巴掌大的小脸,同样秀丽的眉眼,在苏虞身上是楚楚可怜,而在她这里,则是坚毅不屈。
“妈妈……”苏虞终于说出了一直以来,在心里重复了无数次,却怎么也不敢说的一句话,“对、不、起!”